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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层小楼下来,道人看了眼天上,转而走向屋棚下躲雨的矮脚马。
那杆九节铜杆鞭被他重新挂回腰上,道人没有急于上马,而是伸手在那马的额头上摸了摸。
“这雨太脏,淋多了会坏眼睛,等事情办妥了,道爷我自替你求个福份,而今先委屈下你。”
那马也不闹腾,似听懂般低着个脑袋,任由道人手掌揉搓。
雨幕下,整座城市愈发显得怪奇,城中道路精致,即便是旁边平民的屋舍也都装点的小而美。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街巷里却只有风雨拍打门窗的声音。
道人注视起那些窗户,他轻轻呵出一口热气,继而双腿用力,马蹄急促,踏着水瀑,一步步回荡在大街小巷。
山上雨和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巨木在遮天蔽日的阴影中俯下脑袋,草木旺盛,背后也生长出一束束独立的眼睛。人落在此地,如被剥去皮囊丢置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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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走的好好的,突的马蹄急止,继而,一阵嘶鸣。
道人双腿夹着马腹,手掌拂过马的头顶,他另一只手按在腰上,口中诵道:“莫慌莫慌。”
那黑洞洞的前路流淌下墨色的污水,水渍发臭,而这味道早在这世间存在有许多年许多载了。
前面,有烂透了的尸体。
雨水顺着道人眉梢落在手里缰绳上,冰凉一片。
这里是妖国,是那封存了不知几千上百年的青丘故地。曾几何时,有那不知好歹或是意外迷足落至此地的外乡人,在经历了许多日的不见人烟后,偶尔来到此处,便觉心中大喜。
然而,短暂回归了这堪比桃花源的城市后,诸多怪异也渐渐被揭晓。
这里夜晚人潮汹涌,家家户户从低矮的建筑里行走,人们脸上似乎都洋溢着与世无争的淡定从容。
而待了再有几日,异乡人发现,此地虽有进出山门的道路却从未见过有人从那里经过,人们吃喝用度完全自给自足。
但有一事是旁人很难理解,这样一座生活了有近万人的都市里,竟然没有一只牲畜。
街道上,道人将旁边的草剥开,露出下面一片模糊发臭的残骸。
那些大抵是某些内脏器官,因为没有苍蝇,这些东西烂的很慢,也许已经丢在这儿好久,一场小雨把它们又重新给冲了出来。
道人眉头都不带皱的,他神情漠然,看向那条郁郁葱葱直通往山上的小道。
此城建在山洼里,占地不过百亩,临近好几座山,其中最高处,建有一娘娘庙,用以供奉先祖。
道人走到山上庙时,外面雨已经停了。
山上云遮雾绕,风以肉眼可见的模样从房前瓦砾中穿过。
道人把铜杆鞭拎在手里,一步步朝庙里走去。
山门不大,两人高的门框前挂着褪了色的朱红灯笼,上头贴纸脱落,里面也无甚灯芯,想来没什么人打理。
此处杂草纵横,道人进门先是朝那正中泥塑上看,见一位彩塑女子手托玉瓶,目视青天,脸上身上彩衣飘带,神色庄严。她之身后,九簇屏开,尾尖如火。
应是告九普化真元娘娘。
作为天上小辈,道人本该要行大礼,可今个,他来身揣印信,口奉天谕,便是这位真身在此,也断不能屈身。
“贵客到访,老朽请安了。”
彩塑下,一位衣着简朴头发花白的老妪躬身行礼。
道人单掌竖前,还施一礼。
厅堂内,灯烛摇曳。
道人收掌同时,一旁有小孩走来,在老妪吩咐下,端着板凳小跑上前,给这来客看座。
道人微微眯眼,他没有出声,安静等小孩摆完桌椅,上过茶点,这才迈步上前,坐在那老妪对面。
老人似乎只是寻常老妇,脸上挂不住肉,皮耷拉着,牙口也不太好。
道人坐下时,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桌前。
老人不用抬眼仔细打量,也知道,来的这位是何许人也。只是,她很小声的请求道:“能让老朽稍微说上那么一两句吗?”
道人没什么表情的扬了扬下巴。
老人家含笑点了点头,继而将身下衣物理了理,也坐在了桌边椅子上。
她幽幽叹道:“老朽年轻的时候便跟随先王,历经八千量劫,三万苦化。娲皇体恤,遂取先王幼子,使其祸于辛。而今境遇,本怨不得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