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安又是磕头不止,差不多把额头都磕烂了,鲜血披满了整张面孔和眼泪混在一起。
张大夫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这时,那只小狐狸也突然跑了出来,竟然也对着他举起两只前爪,像人一样的并在一起,一起作揖。
张大夫微微吃了一惊,不觉地长叹了一口气:连你也替他说情,我就说了吧,我这里有一丸药。说话间,张大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药啊并不稀奇,稀奇是在药引子上,只要你能从自己的心尖儿上割下一片肉来,煎汤给他救药,他马上就好了。
裴少安惊呆了,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张大夫笑道:我就说吧,你知道了办法就该后悔了,说着话,张大夫当即便要收起瓷瓶儿,准备离去,却见裴少安猛然一抖,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张大夫回头望他,裴少安看着张大夫,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张大夫的眼中生出一点坚毅,见此情此景,裴少安竟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只大黑狐,那时它被猎狗咬倒在地,浑身都是血,染得雪地里一片鲜红,明明就要死了,但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有神,直直的看着他的,什么都不能掩盖那抹摄人心魄的灵光,即使是死也不能够,他现在终于能看懂那双眼睛了,因为他的眼睛里也闪烁出了同样的光芒,也许它们不是同类,但他们却同样身为父亲,那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孩子的光芒。
仅剩下的家人惊惶不安的拿来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一拔出来就是一道寒光,射得人汗毛直竖。
裴少安解开衣襟,将匕首抵在胸口,尖锐的触感让他又有一丝犹豫,但一想起小儿子被病痛折磨,最后把心一横,使劲儿的将刀插入,缓缓地向下滑去,鲜血顿时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儿,就淋满了整个胸膛,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去。
围观的家人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音来,连那只小狐狸也似乎受了惊吓,呆呆的坐在地上,睁圆了一双眼睛。
裴少安此时已经不知道疼痛了,抓紧了匕首,正要继续向下滑,猛地听得一声哭喊,小儿子竟然从屋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小儿子哇哇大哭,看着他,裴少安也低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眼泪就唰唰地流了下来,他叫家人赶紧把小儿子带走,小儿子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抱住他不放,边哭边喊,喊的声音都嘶哑了,几乎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弄的家人也跟着泪流不止,满屋子凄厉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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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声哀嚎,像一支利剑撕裂了这沉痛,原来是那只小狐狸也流泪了,它扬手看着张大夫,不停的哀吟,一时又去蹭他的腿,一时又伸出两只前爪挠他的衣摆。
张大夫起先还冷冷地看着他,过不多久,也不觉双眼一闭,滚出两行热泪,说道:不必啦,将这药给令郎吃下便可。
裴少安听得一愣,脸色惨白的望着张大夫。
张大夫又继续说道:从今往后,愿你都记得此刻的疼痛,不要再伤人骨肉了。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黑影忽地从张大夫身上跳下来,与此同时,张大夫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那黑影在地上略一徘徊,变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狐,小狐狸又发出一声啼叫,欢跳着迎上前去,黑狐也俯下身子舔了舔他的脑袋,两者亲昵不已,忽然又抬头看了一眼裴少安,看得裴少安不觉一颤,果然还是那双灵光不灭的眼睛,原来从来就不是逃走的小黑狐,一直是大黑狐在作祟,他一开始就附在了张大夫的身上,连那两个道士都着了他的道儿。
黑狐又冲小狐狸长鸣一声,似乎是要它走,小狐狸恋恋不舍地围着它转圈儿,似乎不愿意离去,黑狐又是一声长鸣,声音更加凄切,小狐狸顿了顿,只得向外跑去,没人敢阻拦它,任凭黑狐看着它越走越远,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之后,黑狐也如同烟雾一般飘散了。
裴少安的伤养了一年才康复,小儿子也精神起来,败落的裴府在裴少安的苦心经营之下,又渐渐的恢复了热闹,只有一样,他再也不穿狐狸裘衣了。
冬季又来临了,小儿子也到了会骑马的年龄,裴少安带着他去那雪山上走一走,刚进山里,远远的,他就看到一只银白的狐狸冲着小儿子直直地跑了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小儿子,他惊喜地告诉裴少安,那只狐狸的尾巴尖儿上是黑的,不等裴少安确认,小儿子就跳下了马,他朝着狐狸跑去。
小狐狸被小儿子抱在怀了,小狐狸在怀里欢腾跳跃,舔了舔小儿子的脸颊,这时,忽然又跑来一只黑狐,头顶上一块儿银白斑纹,却不肯过来,只在百步之遥的地方,冲着小狐狸轻唤了一声。
小狐狸狐回头看了看黑狐,又看了看小儿子,撒开腿就跑回去了,两只狐狸互相蹭了蹭皮毛,便一起奔向了大山的深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