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里,他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响动。
暮色漫过宫墙时,叶阳在奏章堆里翻到张泛黄的绢帛。
十年前燕赵边境修筑的十二座水闸,监工名单里赫然列着张大臣侄子的名字。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将"赵"字烙出焦痕。
更漏指向戌时三刻,御书房窗棂上渐渐凝起霜花。
叶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笔尖悬在治水方案的"以工代赈"四字上方迟迟未落。
案头烛台突然爆出个灯花,惊得他指尖微颤,一滴墨渍在"民夫口粮"处晕开,像极了昨日灾民碗里飘着的野菜末。
烛火跳动的光影里,一缕茉莉香悄然漫过奏章堆叠的案头。
叶阳抬眼的刹那,青瓷茶盏正被纤纤素手推到砚台边沿,蒸腾的热气在林婉低垂的睫毛上凝成细珠。
"王后送来的蒙顶茶,说是蜀地新贡。"素色襦裙扫过紫檀木几,林婉指尖抚平案上翻卷的舆图,袖口沾着药庐特有的艾草香,"寅时就要巡堤,殿下该歇半个时辰。"
叶阳握住茶盏时,指腹触到她掌心薄茧。
三年前逃亡路上替他挡箭留下的疤痕,此刻在烛光下泛着淡粉色。
茶汤入喉的温热顺着经络蔓延,他忽然想起那夜函谷关外,也是这样捧着半碗姜汤,看她在破庙里用烧红的匕首剜出自己肩头箭簇。
"西市米价涨了三成。"林婉忽然开口,指尖点在涞水决口处,"但周氏商号今早运来三十车陈米,说是赈灾。"她说话时发间银簪轻颤,坠着的珍珠正巧悬在"蓟城"二字上方,晃出圈圈光晕。
叶阳捏着茶盖的手顿了顿。
瓷片刮过盏沿的轻响里,他看见茶汤表面浮着的茉莉花打着旋,就像周富商往粥棚扔粟米时,腰间那块雕着貔貅的和田玉——貔貅衔着的金珠,分明是去年赵国使臣进贡的样式。
更漏滴到子时的声响惊醒了窗棂上的霜花。
林婉收拾茶具时,广袖带起阵微风,案头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
叶阳伸手去接飘落的灰烬,却触到她来不及收回的指尖。
两人同时缩手,那点带着余温的灰烬便落进砚台,在墨汁里晕开淡淡的金。
"明日..."叶阳刚要开口,宫墙外忽然传来梆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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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经过,跃动的火光透过茜纱窗,将林婉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低头退下的身影被拉长在青砖地上,裙裾扫过门槛时,恰巧盖住了砖缝里新钻出的蟋蟀。
五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遍,李冰带着满身露水撞进御书房。
老水利师蓑衣下摆还沾着涞水特有的红泥,从怀里掏出的麻布包在案上摊开,露出十几枚形制各异的木楔。
"蜀地防洪桩该用柘木,这些却是泡过桐油的杨木。"李冰布满裂口的手指划过木纹,"桐油遇水膨胀,正好撑裂铁箍。"他说着突然掰断木楔,断面露出蜂窝状的孔洞,"里头灌了蜂蜜,白蚁蛀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