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陌吟寒姗姗来迟,蹒跚、憔悴,重伤貌。
暐暐赶忙递上准备的绝品补剂,心疼极了:“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你不做顽抗,只假装敷衍一下。”
“我当然记得,也的确未做‘顽’抗。”他似乎惭愧,“只是她(赟)玄武势高,且出手奇快,我根本招架不了。”
“对不起。”暐暐内疚。
“所幸最后她信以为真,一切都如你所愿!”陌吟寒笑得好看,“她只身前来,见了页笺所呈现的文字,未与人商量,就急急自断二指,血溅当场——”
“不错,是个好消息!”暐暐眉眼弯弯,如释重负,
前一刻书房里充斥着的压抑、焦虑、惴惴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只可惜不够彻底,下一刻又卷土重来——
陌吟寒描述当时的场景,不加个人臆断,力求还原、细致。
但讲到赟“断指、血溅当场”之时,他虽然尽量简洁,甚至一笔带过,但血腥与挥之不去的凄凉,还是趁着夜色暗戳戳地渗透。
暐暐蹙眉。
气氛突然沉默。
“怎么了?”陌吟寒洞察敏锐,凑近问,“大功告成,不该畅快淋漓吗?”
“别多想。”暐暐推开他,矢口否认,还换上盈盈笑意,“我是嘴上不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敷衍,还是真性,敌不过“在意”二字)
“说得这么勉强,明明就是不痛快。”他从来都很在意暐暐,在意她不经意的小表情、小动作,甚至一个深呼吸,“但为什么,应该吗?”
嗯?暐暐有点懵。
陌吟寒拔高音量,不是颐指气使,更像是“为长为兄”的姿态:
“暐暐,今日的所作所为太不光彩,无异于旁门左道之流,有辱正道门楣,甚至叫人质疑你名门大家的德行!
更何况,你与她(赟)虽互为对手,但都是品貌端庄的女子,你的做法合适吗?忍心吗?”
暐暐被说中,内心确有此类纠结:愧疚,竟有一丝丝的同情。
她咬唇。
“但那又如何?你今日之举,效果显着,立竿见影。
他日你俩正面对决,你就会庆幸自己今日的剑走偏锋、冷酷无情:断了其两指,才能有效减缓她的出手速度。
那么,即使她玄武势高,但只要你更快一步,谁赢谁输,绝非定数!”陌吟寒目光炯烈,
他看不得暐暐此时的纠结:大战在即,这廉价的纠结,哪怕只是一下下都必须舍弃,彻底地舍弃。
暐暐抿唇:这一点,自己自然明白;只是夜半时分,悲悯的情愫总是包裹其中。
她吸一口气想速速收敛,但说收就收,岂有那么容易?
“暗部之殇的血流成河,你难道忘了,还要重蹈覆辙吗?”陌吟寒问,虽急切,声音却压得很低,就像是不经意间有人在耳旁轻轻哈气。
重蹈覆辙?暐暐一惊:“不要!”
漫天的鲜血淋漓、尸骨无存,从暐暐的记忆碎片中翻滚而出,一帧帧一幕幕,飞速拼凑齐全。
暐暐眼眶红染,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咳,我正常了。陌少,请有话直说。”
见她又是一派清冷,陌吟寒放心下来,
“我们以前在暗部行动时,大多是一举生擒,血肉模糊相对较少。我今日见到她断指之时,内心触动。我怕你将来决战见到她的残端,也会一下子恍神,所以预先提醒一下。”
“提醒我什么?提醒我:自己已经够惨了,就不要多花心思同情对手。”暐暐沏茶,笑着自嘲,
“想想也是:‘残端’又怎样?就不说我一整队的全军覆没,单说我的四年养伤,也是苦不堪言(第32章)。和这样的我比惨,她好意思吗?”
“她可能不好意思,但很可能干得出来。”他呷一口茶,谦谦君子貌。
暐暐点头,找来文房四宝细细铺展。
陌吟寒不知是何用意。
四下环顾,发现自家的青青书板正饶有兴趣地翘着脑袋,他问:“夜深了,怎么还不入睡?我过会儿就带你回去。”
“我先不睡。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需要有第三者在场,不然你俩多尴尬。”青青书板似乎善解人意,“但放心,我不会插话,只安静看着。如此一来,你俩也免得招人闲话。”
陌吟寒把它用力压下:“睡觉、睡觉!”
见此,暐暐打开他的手:“它想在这儿呆着就呆着呗,我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他说得无奈。
夜半阑珊,安静院落,一壶好茶,安逸又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