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慧真是常人难以企及。李小娘子一日也没当过官,可怎么会这样清楚朝中的结党营私、派系倾轧?
李家主在顾家军任上素有清正能臣的贤名,李大郎在费县养郡望,李二郎在军中,这个要步入朝中的松谷是李几郎呢……
这初具雏形的框架,李小娘子真的只是想振兴家族吗?
最重要的是,上了李家这局棋的费氏,被李小娘子摆在哪里?要驱使向何方?
他们父子两个,是要一直遵从,还是伺机再找别的东主呢?
背弃举主的名声,不太好听啊……
小主,
萦芯并不知道,她的布局因为一时不慎,暴露了一丝在费习眼前。
她在阿甜背上沉沉睡着,而后任三个侍女给她脱靴宽衣、解发擦洗也没醒,身魂已经全然归于梦乡中的一片虚无。
这片虚无是那样漆黑,偶尔显现的梦境顷刻又化为瑰丽的碎片,好似正笼罩在华夏大地上的这片月隐星繁的夜空。
夜空下,举着寥寥星火的移民们,在都城南门汇集成一汪生命之泉,每到达一定的数量,便好似决堤的星河一样,按照既定的河道流向不远的南方。
依旧穿着女装的大安看着这些本该早早熄灭的火焰从面前流淌而过,挫败的阖上刺痛的双眼。
一道道接收着这些可控洪流的顾氏马场,好似一朵火莲,被一瓣一瓣点亮。
发现马场有变的范泰,扛着命根子一样的书简,带着仓库里的同伴,趁着某一处莲瓣被点燃的忙乱瞬间,混入其中。
而早早进入马场占了个好地方的毕九,兴味的观赏着这朵火莲绽放,间或看了水狗一眼。
不肖言语,水狗知道他的意思:咱们的任务,彻底没戏了。
大屋三十,小屋十五,腰高以下的孩子不算,只要躺平了不落摞就不算拥挤。
衙丁们一手哨棒一手点人头数,赶猪猡似的赶着移民进他们梦寐以求的屋子。
脱木用三层麻布蒙着脸,混在四个县衙强征来的大夫中间,每看见一个病重的,就让跟他一样蒙着脸的顾氏亲兵将其薅出来,与没有病状的移民隔离安置。
病重的移民和他的家人们都以为这是要把他抓走舍弃,哭嚎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是他们最多也就是哭嚎,被单独抓走的病患或者被留下的家人,在衙丁的哨棒和亲兵的竹枪威胁下,总有一方先认命。
慑于环境的胁迫,一个性子还算四海的大夫与脱木套了句近乎,“某是城西咸安居的大夫,出身广固王氏,不知兄台贵姓。”
别看他自称都城出身的王姓世家,其实都是庶民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广固建成才几十年,能出什么氏族?
“脱木。”夜间光线不好,还总有细风弄火,脱木的眼睛和注意力一直落在缓缓进入马场的移民身上,回话就硬了些。
以为他是顾氏自家养的军医,王大夫哦哦几声,又问:“怎地马场的人都带着面巾?”
这一波移民已经走完,下一波应该还要一会儿才到,脱木闭眼恢复目力,“防疫。”
王大夫与其他三个大夫对视一眼,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法子,但是看马场里的亲兵和奴仆们都带着,就觉得自己不带不安生。
脱木张开两眼,见一个大夫从怀里摸出个大手帕也要往脸上蒙,便指着一个亲兵道:“一层不够,且不干净。马场里还备了许多,你随他去取吧。一日一换,换下的须得滚水蒸一炷香,才算洗净。”
顷刻间,四个大夫及其家仆都慌慌张张的跟着那个亲兵走了。
留下统计人数的两个广固县文佐和几个衙丁突然觉得脸上叫寒风吹得忒冷,很快也跟了上去。
他们都在马场最外围一处营房门口被拦了,刚假借箕水的虎威,跟广固县管着阖都城布施物资的掾佐大吵一架的长庚,见带着一堆外人的亲兵不长记性,伸手就要去拿一包面巾,突然暴喝一声:“洗手!”
除了箕水和那个被吼的亲兵,所有人都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