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医生,你有什么建议吗?”
“观察两日就出院吧,出院后,遵从她的本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阻止她。”
她下午又昏睡半日,醒来已是深夜,窗外漆黑一片。
看唐母在沙发上睡着,面色倦怠。想来她住院这两日,也没少劳心费神。
医院冷气开的足,她起身给妈妈盖了薄被。看着窗外的星空,难得在北京能看见如此疏朗的夜空。
她走出病房,恍惚记得白天看到的,华医生办公室前面那一处露台。
慢慢地走过去,走廊空无一人。又怕护士说她,绕过护士台,走的急了些,刚过转角有些眩晕。
“小心。”声音如梦幻泡影传来,记忆翻涌,在骨血蔓开。
“唐萍,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露台,看星星。”
顾云安扶着她,推开露台的门,两人并肩站着。夜风温热,不是记忆里云城的凉夜。
风景也不同。云城那是郁郁葱葱的树,月光皎皎,还有花香。
这是高楼林立,水泥封城。满城灯光,万家灯火。车道上还有过往的车辆,在等着慢慢变绿通行的绿灯。
就连夜空的星星,也不如那夜的明亮繁多。
景变了,人也变了。
顾云安薄薄的衬衫还是罩在她的病号服外,掩住了夜风吹起的空荡。
“这北京的星星,不如云城的好看。”
“嗯,我知道。”
听她如此说,顾云安有些意外,“你去过云城?”
唐萍转身,对上他询问又热情激动的视线,在他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缩影。
“没有,没去过。可我,就是见过。”
顾云安不解,她的视线没有离开,回答他问题时,自信笃定。
“还没问你,这个时候来医院做什么?”
“啊?”他略显尴尬,挠了挠头。
“白日看你那样,一时不解,想着来医院再看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深夜看见你。”
“那如果我在病房睡着或者不出门呢?”
“那我就等你醒来,等到明早也没关系。”
唐萍一直在看着他,顾云安觉得,她似看非看,像从他身上找到什么?
“唐萍,我想问你。你认识我吗?在这之前。”
该如何回答呢?相识?
“那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你祖上,是否在xx胡同附近?”
看顾云安的表情,唐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是顾家的人。
顾云安很惊讶,把目光从唐萍身上收回,看着下方如打火机一般大小的车流,三三两两。
“祖上渊源颇深,三叔公英年早逝,祖父就记在三叔公名下。抗战结束后,一封家信几经辗转,才到北平。三叔公年少离家,战争结束后,也只是收到一封家信和一封烈士证书,终身未娶,尸骨无存。祖父在这时,被曾祖父过继给三叔公,告慰亡灵。”
“可留下什么话吗?”
“信中告知了这几年的生活种种。只有一件意难平。离家初期,一封书信寄去南京,退掉了自小的婚约。却在云城阴差阳错,偶遇唐三小姐。两人一见倾心,战时彼此陪伴。只是到他血洒长空,都没有告诉唐三小姐,他就是数年前退婚的混账。一南一北,从未见面。他只凭一封书信,就退掉了父辈定下的婚约。而后兜兜转转,造化弄人。只是最后,他也没有按照约定,给她一场婚礼,一个未来。生前诸多许诺都成空,他在心里多次提起云城,生前不能如愿,祖父感念他那一点未完的心愿,成年后孤身去了云城。”
凌飞,唐初怎会不知呢。你第一次写给隋唐的信,在中央大学的报刊亭里放了数月,那笔迹和你退婚的书信,出自一人之手。那夜,唐初坐在窗前,坐了许久。久到抽屉里最底层压着的那封退婚书信,重新窥见天光。
你是顾家的平京哥哥,那一刻,唐初便已知晓。
你呢,是何时得知的呢?
是南京沦陷后,你回云城的那个深夜吧。李盛源告诉你,隋唐就是唐三小姐,唐初。
唐初,南京,姓唐,排行第三,单名初字。
所以,去云水街的路上,你步履不停,心乱如鼓。
如果今夜无缘,那以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唐初面前。去的路上,你这般揣测,就着月光,下了赌约。
可上天垂怜,那夜的阿初就在门口。她在明,你在暗。
她就在那里,等你走来。
两颗心慢慢靠近,你看到自己,住进了那双眼睛里。
说不清,道不明。
你不知如何开口,她不知该做何状,于是就默契地达成共识,谁也没有再提起。
不多的几次见面,相思都来不及倾诉,哪还有时间去讲那些陈年往事。
“顾云安,回吧,我累了。”唐萍把衬衫还给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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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后,她出发去云城。去印证,那不是一场梦。
乘着高铁出发,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带着眼罩,塞着耳机。中途周围的人换了又换,她一路昏昏沉沉。
直到有人拍着叫醒她,“唐萍,到站了。”
眼罩取下,看着梦里熟悉的脸,和他慢慢活动的肩膀。
“对不起,睡着了。”
“无碍,走吧,云城到了。”
接过她的行李箱,在她身后,跟着人流出站。
“你去哪里?”他问。
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云水街,唐家老宅。"面前的顾云安,丝毫没有意外。
出站口的出租车,两人坐在后排。
全变了,全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