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是行宫的取暖照宫里一样。屋子里升了几座暖炉,一旁也有个火炉室,往墙壁里过着烟道。这才经得起他这么掀被子。不然放眼如今冬月,两个人都非得冻伤不可。
“我去别屋找人。”他手放膝上,瞥了她一眼。
皇室冬狩跟来的女眷皆是正妻,太子后宫里的田良娣没来。这别屋又是哪屋?申容面色一冷,不过即刻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您这是看上哪个了?”
刘郢眼珠子一转,认真想了想。
母后宫里来的那两个大宫女不兴说……
他伸手往外头一指,“就方才端水的那个吧。”
躺着的人心里冷哼了声,媚眼一挑,就唤起了屏风后头的茵梅和元秀,“听见没,去给殿下开间新屋子,让那丫头过去候着。”
“是。”二人应下,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却又叫太子叫住了,“不用。”
于是两个大宫女又应了个“是”。但到底不是储妃吩咐下去的,所以这第二声都没前头那声应得干脆了。
底下宫奴们又哪能摸得准人夫妻俩的心思?
申容便疑惑地看着了刘郢,“您想在这屋?”
她一双水亮亮的杏眼眨了眨,语气很是正经,没有半点惊怒和委屈。似乎本应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什么呢你?”刘郢起先还绷得住,听着这一句才忍不住皱了眉,往她脑门上轻弹了下,“也不嫌荒唐。”
她吃痛白了他一眼,“那您想怎样嘛?”问完就看着他重新俯下了身子,贴过来说话,“原是逗你好玩。现在我是真搞不懂了。”
二人隔得近,呼出的热气也扑在了对方脸上。将原本压下的欲念又蹭的一下带上来。
这时期纵然不能行事,但欲望比平日还要高涨。申容稍稍偏头,心里已是猜得个七八分他要说什么。
“不论往前我去田氏屋里,还是要换了谁服侍,你这里——”刘郢戳了戳她胸口,“就没半点不舒服?”
申容眼神随着往下,“我”字才发了一半的音。他又紧跟着抢了句,“别打马虎眼。今日你且说说实话。”
太子嗓音低沉,面容也严肃下来。不再是方才的打闹,似是从心底想要得知这个答案。
恍惚之中,总给人一种错觉,觉得他是因为深爱自己,专爱自己,所以才会在意她的心里有没有他,会不会吃醋。
说实话,和刘郢打情骂俏,适当推拉,对申容来说都还算不上什么太难的事,毕竟她已经有了一世的经历,晓得刘郢大抵是个什么性子。就算是要引导他与自己分享前朝的事,想来也不会太费功夫。
可若要这么敞开心扉说心底话,她总觉得别扭。而且这别扭还不是头一回就有的,早在那次与他饭后聊日常、又往建云台骑马开始,就已是不舒服了。
心湖的深处仿佛有两个自己,在不断地拉扯着。
一个享受着这份爱意,不断问她:“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从上一世起你就爱着他了,这一世终于也能让他也爱你。你难道不高兴吗?”、“他是刘郢,生来就是你的夫君,你爱他又如何?不是理所应当吗?”
一个却极其厌恶这份爱意,不断唾弃:“上一世还被羞辱得不够吗?他是怎么对你的不记得了?”、“难道你骨头贱?不过轻飘飘的几句好话,就哄得你全忘了从前。”、“那杯毒酒的滋味怎么样?苦不苦?”
“这么难回答呢?”刘郢见她半天不吭声,索性挑起了她的下巴。
不知从何时起,帐中的主导权已经到了这位太子爷的手中。
殿内此时并没有留灯,里头所有的光线都来自于外头廊下的灯火,那些时明时暗的光影就透过层层丝帛照进来,将刘郢那张冷峻的脸描绘得格外清晰。
他正用一双不怎么柔情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与那一世似乎没怎么变……
申容收回神思,心底激烈的争吵声结束,忽而又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将脸收了回去,眼底已经不见了往日的笑意,连语气都透着疏离,“没什么实话好说。”
还是头一回,向来以微笑示人的储妃,竟对着自己要尊敬的夫主露出了这般陌生的神情。
对面的人一怔,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毕竟婚后两个人一直恩爱。而且今日这话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太子纵然觉得她这语气有点不对劲,却也没多想。自己先缓和了脸色,张着手欲要抚上她的脸庞。
没想到得到的又是很明显的一退。
都做到这样了,他岂能感知不到这份抗拒?好似都不是女人争风吃醋的问题了,而是不愿与他说下去,明显带着一些若有若无的厌倦。
太子罕见地木然在原地,坐了回去,自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也不理解申容为何忽然这样。即便是成婚之前,也没见她冷漠至此。
不过片刻,便生硬地挪开了目光。
帐中是一片维持了许久的寂静,谁也未曾再开口。刘郢好像还等了一会,虽说没有发怒,可神情到底是不对了。
只可惜到最后,也终究没能等到什么。
那股子失望与莫名的委屈就一齐迸发出来,这些时日为种种,心里压着事,原本就已是不爽。如今到了自己屋中还要如此,岂非自找不痛快?
桓林山地势比长安主城要高,平日的天气也要更凉爽一些。外头兴许是飘起了大雪,房门被推开,太子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尽善,我们走。”
屋子里头的热气瞬间就消散了,哪怕隔着道屏风也挡不住,那些拐着弯钻入的寒风就皆数吹入了后室帐中。
将她的思绪都冻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