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云清子搬出椅子,泡上一壶茶水,莫从烽看出那茶叶知是毛尖,却不知道是产于何地,云清子从书箱里取出一本书来,吹着海风在夕阳下读起书来,好不惬意,莫从烽也是好读之人,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两眼,原来是《封神演义》。
云清子看了一眼莫从烽淡淡道;“莫兄弟也爱看书,箱子里还有,请自己去取,请勿扰我。”
莫从烽一笑然后转身打开书箱,看见几本《封神演义》,还有几本《西游记》、《东游记》等其他最近上市的志怪演义小说,也有不少实用的读书笔记什么的,满满一大箱,当真是好读爱书之人。
莫从烽已经六七年没有读过这种小说了,正在琢磨先看哪一本,眼角瞥见青竹先生慢慢晃了过来,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只见青竹先生拿起一本《西游记》,翻看了几眼道:“云清子道友竟也读《西游记》,可惜此乃市面上广为流传的吴本,一篇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但是离道远矣,我有幸拜读过李本《西游记》,虽为儒者所鄙,但真正阐明了内丹大道,实在是上乘之作,只可惜未曾带在身边,不然可借道友一览。”
云清子被勾起兴趣,“李本《西游记》,我怎么未曾听过?却不知此李为何人?”
青竹先生微微一笑:“道友可知本朝青词宰相李春芳阁老,本朝嘉靖皇帝深慕道教,想求那长生不老之道,因此臣下多进青词,有几人水准颇高,这李阁老正是其中之一,他本来为迎奉上意,对道学多有钻研,终于悟出了一套内丹心得。
后来李阁老于隆庆五年致仕归乡后,由于道家衰微,有道必传的俗规,但又恐为儒学所不容,假托他名写成一书,为《西游记》,在道家圈子里小范围传播。”
“万历初年我曾以末学后进的身份拜会于他,得赠此书,后来细读方知这李本《西游记》实乃丹道上乘,就连道友全真道派,似乎也略有不足,修道之人,不可不读。”
“我那次听李阁老谈道,惊为天人,李阁老于道学一途,实乃惊才绝艳,百年间无出其右者,只有贵派的立派道长张真人可堪一比。”说到这青竹先生长叹一口气,“悲夫憾夫,可惜李阁老为名所累,终也渡不过名关,作书不敢言己,虽优游林泉,巢云终老,但始终未能得道,终于十几年前溘然长逝。”
莫从烽有些发愣,听到前面还好,只感叹青竹先生不愧为江湖宿老,竟知这等密辛,到后面怎么有种辱人宗门的感觉,不觉下意识观察了下云清子的神色,却在这时,瞧见无忧子听见这边谈话,也靠拢过来。
云清子眉头微皱疑道:“我出身武当全真龙门,可称丹道正宗,门派数代人潜心研究,虽然不敢个个称勤,却也不全是懒惰之人,数代人的积累,竟不如李阁老这等半生沉浮官场的一人?”
青竹先生抚须哈哈两声笑道:“这正是江湖门派的弊处,头一个弊处是为了一两本所谓秘籍打生打死,为了那一点点拙见偏见争执不休,所以道统衰落,江湖凋零。”
说着斜眼瞥了一眼远处的华山剑派田锦,莫从烽看到知道青竹先生意指华山派的气剑之争,不由得连连点头,青竹先生继续道,“总是闭门造车,怎比群策群力,一派之力怎比一国。每逢国家立定之时,都会遣人编撰道藏,以示承继正统,前朝黄裳为真宗皇帝抄写道藏,创出《九阴真经》,那李阁老身居高位,为赋青词以迎上意,自然遍览本朝举全国之力编写的《永乐大典》所录道藏,又是状元出身,智慧本就出众,又能跳出儒家陈窠,还能写出《西游记》这等文章,在道途上怎么不能称为惊才绝艳,这等人物,几人能比?
第二个弊处是似我等江湖草莽匹夫,哪有机会读到那些国家汇编,藏于馆阁之中的道藏呢?我等半生求道,还不要为衣食所累,能够读到的道经与浩瀚之道藏相比不过是沧海之一粟。有此两个江湖弊处,江湖人虽勤,纵有数代人的积累,却难以比得上李阁老这等人物道行之深厚。”
莫从烽听了心中暗暗称是,闭门造车怎比群策群力,衡山武当两派交流,就能参悟出抱圆诀这等心法,莫从烽自从转修抱圆诀,顿觉内功精进,可谓一日千里,远胜原来所修的镇岳诀。不过又感叹这青竹先生当真好辩,惯会得罪人,亏得田锦离得稍远,或许不曾听见谈话,不然又要惹怒一位。
云清子听了青竹先生一番话,不再言语,陷入沉思。
无忧子还因为早上的事情气恼,刚刚在旁边听见了云清子和青竹先生的对话,大声抚须说道:“非也非也。”
莫从烽看他动作,知道他是故意模仿青竹先生,全船只有青竹先生一人蓄有长须,无忧子无须,想到无忧子比自己还略小两岁,虽然聪敏,是这些人中倭语学的最快说的最好的,但门派师长尚在且多有庇佑,心智还不很成熟,知道他是孩童心性,像极了刚刚入朝时的自己,不禁有些莞尔,想着要是接下来青竹先生发怒,自己要说上一两句圆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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