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眼界,无论承公现在是不是应天府的主官,当贼人亮刃于前,事情如何发展,已经不是他父子说的算了。
留下些轻伤和无用之人收拢尸首,以及照顾伤重之人,一行人留下必须之物,往下面来与承公会合,按着营丘栿的打算,只要大伙儿会合一处,仰仗智全宝几人武力,也能安全下山,若是运气好,便能碰到率着军马而来的父亲,最不济也能碰到元三儿他们的援军。
于是智全宝与那提辖骑着神特当先,风鸣与三郎一特一马殿后,这军马是那提辖坐骑,但是神特再神骏也不比军马高大,这提辖因此换了坐骑,如此与智全宝并驾齐驱才端正。
那两名女子紧紧守着巫不同、敬玉博,芦颂与智金宝照顾着营丘弟兄二人与莱观,环卫着三四个护卫与伴当曲折而下。
智全宝与这提辖如今也算是有了过命交情,本来这禁军提辖虽然早就知道智二郎这么一号人物,却一直都看不上眼,认为不过是营丘郎君手下作鹰犬的江湖莽汉,便是有些本事,也不过是市井中的闲汉手段,更鄙夷此人钻营手段竟还在厢军中做起声势,虽然教阅厢军比较禁军,乃是云泥之别,但也瞧不得智二郎的侥幸手脚,而今日与其并肩作战,才深刻体会什么叫盛名之下无虚士了,智二郎无论马上还是步战,无论单兵而是列阵,皆是上上之选,比较自己这等世代老卒底子其实还略胜一筹。
如此,这提辖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情怀,二人几句话说开,便似多年未见的莫逆一般,就差递黄帖结金兰了。
这并非智全宝有意结交,着实这提辖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按着他的傲气,这天底下论本事除了师尊、师叔外,便是几个同门师兄弟,尤其是自从当了总捕之后更是甚少有看得上眼的人物,岂料禁军之中竟然隐藏着如此豪杰,并肩而战才见男儿本色,不必他们师兄弟三人多年修行熬出来的默契,只是与此人第一次携手对敌,就是如此默契,其中感觉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等这会儿再聊起来,才知道这提辖也是汝水边上人士,原是在京兆府西面,俗称西府地界驻泊的禁军,因为父辈乃是霄春臣之父的老部下,这才被抽调此地跟着霄都监熬资历。
此人姓熊,名暠,字达远,祖上乃是西陆人士,曾祖应募从军追随大肇太祖,可惜战殁于阵,余荫也只留下个世代禁军名额,还是靠着天生神力与临阵杀敌熬练出来的本事才当上提辖官,这个提辖可不是‘提辖兵甲盗贼公事’这等路府监司横班武臣,而是禁军骑兵指挥。
因为大肇内地阙军马,因此一个骑兵指挥只一百五十人,且半骑半步,其指挥使便俗称提辖官,只是骑兵指挥皆是上官亲近人,故而上官只要仕途通达,也是有个好前程,即便是苦熬到最后,也能熬到城监兵马钤辖,但有胆色武力者,岂能没有野望,也就是今日总算找回几分战场本色,也算胸中怨艾尽情一抒,二人就在坐骑上拿起酒囊推杯换盏起来。
营丘栿将先路让与他二人,其他人毫无异议,自然相信他两人的本事,莫看二人谈笑风生,却已经悄悄的取弓搭箭,忽然一起加速而下,举弓向半空瞄准,一个是师承功夫,一个是沙场经验,倒也配合的相得益彰。
“咄,什么贼厮鸟在上面!”
“莫开弓,”
耸立的高松中露出一个脑袋,
“智二哥哥、熊提辖,俺是奉了霄衙内吩咐,在这里做个暗哨,等候你们下来!”
二人收了弓箭,这厮倒是利索,已经到了树下。
“几位官人都到了下面要紧处休息,安排小的在此引路!”
也不怕此人作怪,随即安排他前面走着,穿过那片狼藉战场,下山之路开始曲折收窄,于是便把车驾留在这里,毕竟现在人手凋零,不能似上山时拆解了,用马匹与人力分担了,只取了必要之物往下面走,似营丘檩也只能用了临时做成的步辇抬着走,队伍慢慢化成一列往下走来。
然后又是一个暗哨,再走又是一个,如此谨慎实在不是霄春臣这么个青年人所作所为,分明是将帅行军扎营的手段,又走了一阵才看霄春臣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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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诸人狼狈样子,霄春臣也不贸然臧否,而是引着几人来见承公,本来该是风流倜傥的后进以少壮风貌自信的参见承公,如今却似霜打的茄子般,如同做错事的孩子等着家长发落。
承公不是那等儿女情长,牵肠挂肚的软慢慈悲性子,而是略作安抚,便自顾自的发号施令,虽然都是应天府的人物,却无一人认为这位权知启封府的外宪僭越事权。
在承公的调度下,又分了几个人送伤重男性者上去,聚在一起等候救援,而余下来的人也不待在原地,继续往下走。
伤者中不只承公的护卫坚持同行,即便是营丘檩也被营丘栿带着往下走,毕竟今日之事若是没个好结果,兄弟二人还不如一起死了,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营丘栿或许有些颓唐,三郎几人却没有丝毫懈怠情绪,几人奉了承公之命,作前队率先往下面去,四人并那年长女子也不骑乘,都把坐骑牵着,当做驮马来用。
山路渐趋曲折,走到后面,智全宝与熊暠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女子与风鸣走在中间,三郎则把坐骑缰绳前后挽住,做成一列,三特在前,二马在后鱼贯而走。
按着路程再往下就是清虚宫,然后地势转缓而下便是玉虚宫,再走下去就到了紫岩太晖观了,走到略开阔处,地上便有血污等痕迹,这里便是承公一行遭遇埋伏之处,几人仔细查看了,才又往下走。
“二郎,怎么承公遇袭时不往清虚宫求助,反而突围向上?如此岂不是自蹈死地?”
熊暠与智全宝算是熟识了,说话也就信口来了。
“达官儿,你是常在营中,不知这地方底细,莫看缥云阁、清虚宫、玉虚宫号称金台玉局,所谓天下道宗福地,其实都是朝廷钦定宫观,并非是道众修行场所,譬如玉虚宫更似大晟在咱们大肇的使臣馆驿、显贵别院,那清虚宫也是如此,道士都是东京城派来的,拢共也没几个,便是宫观使也都是祠禄官,承公宦海几十载如何不知其中虚实?向上乃是死中求活,向下却是必死无疑,就咱们现在过去,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活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