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敢妄称诏神,小子不过偶有所感,神君来的太……”
神白须一顿,蛰龙已是整个人倾身向前,她那独属于神明的忘忧遣眷袭来,令神白须飘忽欲神,下意识竟忘了所言。
“来的太蹊跷。”
回过神来后的神白须向后一退,抱拳拱手,蛰龙也是咧嘴一笑,如花一般摇曳。
“想必小夫子自然是懂不得这操法之术,愁天愁地,再一想到骁卫诸位的安排,心里着急。”
“又想起初入神川,逢生体器神牵引的大雾,那般深奥,试想着能不能临阵磨刀,且做一搏。”
“对不对?”
说着,蛰龙漫步上前,好似缠上了神白须一般,将距离拉的更近,视线的距离差,让神白须有些凌乱。
委实是眼前神明太过丽质,之前只是远远展望便已觉得惊为天人,眼下近在眼前,竟让人觉得不可逼视,甚至让神白须觉得眼花缭乱。
“神君明察秋毫,心如明镜。”
他只得就范,任由那人贴靠。
“小夫子瑶池前,心比天高睥睨天下,纵使诸神在前也不过薄纸一面,不动声色,眼下却如此这般的窘迫,进退维谷。”
“是不是比起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命运,这众生红尘的滚滚波涛,才更令人在意?”
她好似有意这么问,以至于让人听起来好似有些像在埋怨他那天的倔强与固执,可她一双眼神含情脉脉,明显只是在问,问他哪一个更重要。
“人在行将就木之前也都往往羸弱,便会忆起前生如何的英勇雄壮,小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血肉之躯,谋政在身已是疲神乏力,还要同人打生打死勾心斗角,自然也有穷尽之时。”
“还望神君莫要取笑小子自不量力。”
神白须借着躬身行礼的空子抽身后退一步,蛰龙见状只是勾起嘴角,将手上提着的铃铛握住。
“小女子倒是可以推波助澜送小夫子一臂之力,只是……”
说着,蛰龙转身,余光瞥向神白须,狐媚而笑好似不怀好意。
神白须心有灵犀,却也是先一皱眉。
他当然知道这个机会是得求来的,可眼下突破南地是骁卫政务在身,乃是分内之事,并非天坎那般,是为天下黎民。
因此他一时僵住了。
而蛰龙见此,却好似恨铁不成钢般的一甩袖,将手中铃铛直接扔了回去,神白须慌张接住。
“本以为小夫子心怀众生系志于民,眼下正值祸乱之际国民不安,理当慷慨就义荡平贼寇义不容辞,到了此刻痛下抉择时,却就哑口无声?”
她哪里是生气,有人生气是笑着眼袋挑着眉毛的吗?
她明摆着就是想让神白须求她,可又不想说是自己想让他求她,她想让他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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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也知道他会以九龙放权于民而做辩解,表示神明的立场不能更替,即便她说此即为众生而非骁卫,他也会用更多其他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驳回。
即便是莱特丽丝都说不过这位小夫子,她又能如何?
要他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根本不可能,可这哪里是废公?而是敬一人之私而还天下之愿。
神白须看着手里的铃铛,想起天都府拐角相遇的那红裙少女,以及那灰袍老者临走前的箴言,又想起自己九龙一行结束之后,对上御执说出的当仁不让四个字。
他眉头皱着,看着眼前神明,他突然想,原来人与神的距离也没有那么遥远。
其实,只是他和神明的距离很近罢了。
“要我因一人之私而废天下之公,我做不到,因为这太虚伪,而我也以为,设身处地,我就是神骁人,仅在此时此刻。”
“倘若这一行就要我一人背负这因果,我无怨,可天下为公的理念不能变,至少,要让世人觉得是我神白须该死,而不是骁卫。”
世人皆以为,李往道一生恍惚,穷于一身都在铸就那本《心斋薄》,而在费劲千般辛苦万般磨难之后,终于在这潦草人生中醒悟大道。
李往道所悟乃真,即人之本之根,而他的道路,早已在诞生之初就已经命中注定。
世人皆以为,李往道所求不过归宿,执着一梦好似众生成憾,非要固执的追求什么大道什么苍生,而在看遍沧海桑田与日月蹉跎之后,才知人之将老,所望不过虚无缥缈。
可在他死后百年,道庭对于《心斋薄》的钻研愈加深厚,以至于参破这世间千万般悠长而缥缈的道途。
“得见天光,大道恢宏,得见生死,轮回枉然,得见日月,兴衰可测,得见天地,众生可往。”
《心斋薄》一书,不过就是矢志不渝的理想,在李往道一生中,作为一个指路标不断的牵引他。
坐观众生天地日月,在这其中,李往道的追求,远在人类之前之上,以至于如繁星一般的命运都被定轨。
而此后千年,凡求道者,无不以李往道为圣。
蛰龙突然伸出手,掌心朝上,神白须心知肚明,将那千沧拾月安然放上。
“这个国家的历史与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你穷极一生铸就的理想都要深邃,并不是说问心无愧就能得证大道的。”
“这天地太大,人太小,若想更天改地,人就必须要裹挟大势。”
“你以为一个人的罪孽都可以凭借死这一形式的终结一了百了?倘若一个人没有幡然醒悟的机会,就必须要在这闭塞的道路中另谋出路,如果你不是为了赎罪,那,做的这些,都是徒劳。”
“小夫子满嘴的大道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多可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疼了心软了,蛰龙抬起手抚在神白须的头顶,可她也知道这小夫子的威严,仅是拂去那风尘,饶是她这等神明也都肉眼可见的心生慈悯。
“我不比那些人间的帝君,见不得那些个纵横之术,不需要你拜,小女子仅有一个要求。”
蛰龙收回手,点了点神白须胸口,解下腰间的灵龛,将那绕生烟灵龛系在神白须的腰间。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好似预感一般。
“唯求夫子赐以名愿。”
她笑如狐媚,添上了些红晕,只觉得遍山红梅胜雪,不知何种绝色。
神白须肉眼可见的眉头一皱有些发愁,不管是谁在散布谣言,反正是把他害苦了。
可他却也抬头望向这位煌煌神君身后的青山绵绵,只觉得春色不改,江山依旧般的长远。
“人之奸险,无虞而诈,心之真善,耳不闻祸乱,抚忧而明。”
“人将及灾,双目浑然,听心而平,见思而遣,谓之,听安。”
“姑娘位列九龙之蛰,操玉笏而执于道,再望青天,得见尘凡,不语生杀予夺乱力怪神,谓之无忧。”
“虞听安,字无忧,听安无忧,姑娘以为何?”
虞听安金瞳泛起涟漪,恍如星河潋滟,明珠璀璨,道不尽那红尘悠悠,情意绵绵。
“真是神仙点谱,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