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沉默了须臾,问道:“所以.....你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你知道马拉松战役中的信使是菲迪皮茨,那你知道替张议潮传递消息,最后唯一抵达长安的信使是谁吗?”
也许这个有些偏门的问题能够难倒其他人,却难不倒熟读历史的成默,略作思索,他就回答道:“悟真大师。”
成默能准确的回答出问题,谢旻韫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摇着银色的咖啡匙,点头说道:“实际上悟真大师到达长安的时候,西域的局势已经大为不同,张议潮以沙洲为基地稳扎稳打,占据了对吐蕃的主动,公元861年,唐归义军经过三年的拉锯战,终于攻克吐蕃在河西的最后据点凉州,至此,‘河西陷没百余年,至是悉复故地’,张议潮历经沙州起义,收复甘州、肃州、伊州,征回鹘、吐谷浑,直至整个河西走廊。”
“汉家持刃如霜雪,虏骑天宽无处逃。头中锋矢陪垅土,血溅戎尸透战袄。”谢旻韫低声轻吟,这声音悠扬而具有穿透力,像是颤动的古筝琴弦,“公元866年10月,廊州之战,归义军大破吐蕃,生擒主帅论恐热,曾血腥统治河西的论恐热被斩首,首级送往长安,张议潮率军一路攻下伊州、西州、河州、甘州、肃州、兰州、岷州、部州、廓州九州,大唐丢失百年之久的甘凉十一州,全部光复。凯旋的唐军将士高唱《大阵乐》,就像大唐盛世的气势和威严都回来了。”
谢旻韫吟诗一点也不慷慨激昂,语气淡然悠远,却更显得冰凉而沧桑。就连成默也难免心生感慨,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张议潮生不逢时,不仅一直为朝廷猜忌,张家的结局也并不算好。张淮深一家六口被杀,至今还是史学界的悬案。当然,撇开张家人不说,张议潮虽然没有被《新、旧唐书》列传,但以一己之力收复四千里山河,的确是被历史遗忘掉的民族英雄。”
谢旻韫摇了摇头,“晚唐可惜的又何止是张议潮一人,韦皋、高骈、张仲武.....还有名不见经传的悟真,以及那些被风沙埋葬在大漠深处的信使。无论是足以树碑立传的名将们,还是连名字都没有被记载的普通人,都以扶大厦于将倾的勇气,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竭力的帮助已经走向末世的唐王朝,他们也一度为国家迎来了回光返照般的中兴,我不愿意说那是大唐最后的余辉,我愿意说那是华夏风骨,一个民族的荣耀,不仅仅在于它巅峰时有多么光彩夺目,还在于它在风雨飘摇的时候,始终会有一群奋不顾身为之拼搏坚守的人.....”
谢旻韫的声音像是春天解冻溪流,冰凉清透又生机盎然,成默站在楼梯上凝视着谢旻韫,虽然谢旻韫磨的是咖啡豆,穿的是羽绒外套牛仔裤,一丝古韵也没有,成默却能从她藏青色的蜿蜒长发里窥见盛唐的烽火,窥见如血的残阳下披着残破铠甲的勇士;能从她娓娓道来的声音中听见一曲弦歌,听见凯旋的唐军在迎风招展的猎猎军旗下高唱:
“先取山西十二州,
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
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
万里胡人尽汉歌。
莫堪横山倒流水,
从教西去作恩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