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闻言不免重重呛了一口,抬手挡住要上前侍候的孙莲英,涨红着脸,还未喘匀气就开口问道,“崔···崔秉志···将鲜虞府中的手书悉数送至藏书阁?”
这分量究竟有多重?几是将崔氏百年的传承一并送予藏书阁,也可说是送予天下人。林尽染的法子,楚帝已了然,以誊抄的方式,掩去手书主人的身份,可即便如此,崔家难免落入这场纷争之中。
待楚帝稍稍喘平,收敛心神,可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又止不住地在殿中踱步几趟,片刻后顿住身子,急声道,“你希望朕暗中派兵护送这批手书回京?”
林尽染颔首示意,“以防万一,若手书被毁,怕是追悔莫及。”
博陵崔氏的声名远扬天下,即便是云端之上的至尊天子,也大抵知晓崔氏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可却迟迟未曾予崔氏子弟京职。太师韦邈已是天子之师,若还有个天下学子之师的崔氏,那长安城安能太平?
依林尽染先前所言,内阁不过是天子的‘智囊团’,并无实权,若天子认为阁臣品行端正、才华出众,便可安排京中职务。原本九月吏部的铨选,似林明德之辈,即便能入得内阁,也仅是阁臣,若要委以重任,也得等林靖澄致仕后方可;而作为崔秉志的子侄崔俊弘,怕与京职无缘。
可崔秉志这份‘厚礼’委实令楚帝措手不及。这阵子,聚贤馆传来的消息,已令楚帝对这崔大家有了判断,难不成此举是有为子侄崔俊弘谋个前程的意思?
“藏书阁,不宜在崇贤坊。”楚帝蹙着眉头,语气甚是严肃,稍顿了顿语音,又接着说道,“将其迁至隆政坊,令工部从旁协助,孙莲英可···”
“陛下!”林尽染甚是恭谨地拱手一拜,打断道,“陛下,且听染之一言。藏书阁不宜由工部兴建,陛下也不宜插手,否则岂非成了皇室的书房?”
楚帝眼帘稍垂,语音更沉,“你不相信朕?若日后有人蓄意纵火,燃尽藏书阁典籍又该如何?只有朕,能护其周全。”
“并非是染之质疑,而是藏书阁若有皇室的影子,予陛下而言,其他世族又该如何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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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帝稍稍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方才林尽染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若藏书阁有皇室的参与,反倒是改变其性质,极易引来争议,科举已令楚帝处在风口浪尖,若藏书阁及之后的学堂都有皇室的影子,难保不会顺遂有心之人的意。
“朕可允准,上柱国府兵可增至二百人,归大将军府自行调配。”
可稍稍思忖片刻,楚帝又问道,“你可还有余钱置办地产?”
既是要藏下崔氏的万卷手书,自然是要寻觅一处更大的宅院,遑论往后还要开办学堂。
林尽染笑言道,“银钱怕是不够,故而染之求陛下再赐一道旨意,允臣制酒。”
酒在当下是官营之物,早些年间并不太平,需要大量的银钱充实军需,故而实行的是‘榷酒制’,即朝廷全面垄断酒的生产与售卖,禁止私人参与。可如今诸事太平,这等‘官酿官卖’的方式已隐隐有些松动,地方上已然默允酒商直接向官府采买佳酿,再自行定价售卖。
“染之是为制配香水罢?”
楚帝对此物知晓个大概,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物就是酒,且损耗极大,若林尽染能自行制酒,的确能省下不少银钱。
林尽染拱手一拜道,“陛下圣明。”
“朕若允你,如何平息这众口铄金?”
“不若将酿造、定价售卖交由酒商自行处置,而朝廷仅生产和售卖酒曲?如此一来,府衙仅需定期查验酒商是否有制、售酒的资格,而予私酿者以严惩···”
林尽染于是洋洋洒洒地说起前世南宋时期‘隔槽法’的方式。可毕竟是由官府垄断向半垄断的方向上发展,若要有所突破,并不容易。
楚帝拧着眉头,半晌未曾言语。
又骤然道了一句,“染之的理由,还不够。”
林尽染深深一拜,问道,“不知陛下可曾听闻泰山封禅?”
楚帝浑身一颤,嘴唇嗫嚅着,却又如鲠在喉。
若依前世,真正泰山封禅的皇帝仅有六位。而当世除秦皇外,并无他人,是其他皇帝皆不愿吗?自然不是,可未有媲美,或是说接近秦始皇那般的丰功伟绩,如何能敢?林尽染的这一句,倒是真真攫取到楚帝内心最深处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