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在两节车厢的中间遇到老爸李志坚,两人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擦肩而过,不过,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小安跟他点点头,意思一切顺利。李志坚回了一个舒心 的微笑,心里却感慨不已,小安确实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邢凯还是那副样子,帽檐压得很低,酣睡的样子。
小安坐下后,花脸凑上来,一脸的讨好,他说:“师父,你老结棍了。”
结棍是上海话,厉害的意思,老结棍,是老厉害的意思。
“记住,花脸,任何时候都不能欺负人,因为总有比你还厉害的人。”
小安告诫道,考虑的却是花脸在帮,而砍刀帮干的就是打打杀杀的活计,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一条活路,其实就是给自己一条活路,最怕的就是有些人,有了一丁点的权力,却以为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无所不用其极,结果是被人暗地里抹了脖子还不知咋死的,到时候后悔都找不到地方。
花脸点头道:“我知道,师父,不会的。”
“那就好,我要是知道你无恶不作,我也不会饶不了你,你有空问问,刀疤脸的前任帮主咋死的。”小安说道,不由地想起那个被自己反杀的家伙。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花脸换了话题,不换不行啊,有压力,脖颈后边都是汗,这师父年纪不大,气场太强了,怪不得帮主他们见了师父也得乖得跟三孙子样,不单我这样。
“说不定,初十以后吧。”小安说道,他是按照常理估算,谁知道爸爸的想法,他的工作可是重中之重,难说的很,爸爸回他就回,爸爸不回他就在家待着。
“一般的初八开市,来早了也没用,我也打算初八之后回来。”花脸说道。
小安向邢凯一努嘴,告诫花脸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记住了么?”
花脸连连点头,这点要是再记不住可真的是憨大了,他知道这里面的重要性,一拍胸脯说道:“师父,放心,办不好你把我头拧下来。”
小安笑了,这花脸真夸张,再怎么说,我这当师父的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对待坏人可以心狠手辣,对待自己人哪能这样,那不也是坏人了么,什么叫坏人,就是做起事来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而且无所不用其极,拿生命不当回事。
“好了,睡吧,不早了,别影响别人睡觉。”小安说道,然后闭上了眼睛。
师父睡了,花脸睡不着也得睡,他可不敢多嘴。
车到望亭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因为要停好几分钟,小安装作下去透透气的样子护送着邢凯一直到出站口。他看到花脸在一边搀扶着邢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邢凯的佣人。在出站口,邢家的人来了好几个,直接把邢凯抬上了轿子。上轿前,邢凯往小安这边看了一眼,挥了一下手,然后就钻进了撩起轿帘的轿子里。
小安看到花脸明显有些不知所措,邢家的这种阵仗他完全没料到,他本以为要把邢凯送回家,可没想到邢家一下子来了好几个接站的,还带了一顶老式的轿子,花脸犹豫了一下,往师父小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有求救的意思,小安冲他挥了一下手,意思你跟着就是了。花脸果真跟着那帮人走了,走之前还跟小安挥了一下手。
小安放心地回到车上,路过爸爸身边的时候,小安看到爸爸伸了一下大拇指。
下关车站在江南,下车到对面的浦口乘车要坐轮渡,这时候天已经亮了,渡口上人潮汹涌,嘈杂声堪比集市。路两旁兜售当地特产和吃食的小贩热情地招呼过往的旅客,那架势恨不得把手伸进人家的兜里去,丝毫不顾及凛冽的西北风一阵阵刮来,把他们的脸上生生给吹出一片干红。
李志坚爷俩拎着行李跟随人流往渡船走去,此刻的他们跟那些急于回家过年的旅人没什么两样。李志坚看着寒风中一个个瑟缩着身子卖力吆喝的小贩,心中充满了无以言明的同情和悲悯,他知道,这正是他革命的意义所在,解放劳苦大众于水火,正是党的理想和目标,而他就是其中一个的行动者。
小安的开心无以言表,跟随爸爸出来差不多近一年时间,终于能在年关回家了,这心情足以扫荡想家的难过。好在是事情多,有时候忙得没时间想家。他想爷爷奶奶,想妈妈,想八岁的妹妹,更想不到一岁的弟弟,一想到弟弟胖嘟嘟的样子,小安由不得的心中一片温暖,也一片湿润。其实他还想苗大爷,想花四爷,想那几个没有师徒名分却倾囊相授的跟苗大爷一样的大爷们。
“你看看这些人容易么,大冷天的出来摆摊。”李志坚一边走,一边不忘跟小安灌输他的理念。
小安没有说话,这么冷的天,谁不知道屋里暖和,摆摊是不得已的办法,要吃饭,要穿衣,要太多的花销,可眼前的这景象跟他在日本看到的景象真的是天壤之别,中国那么大,人又那么多,为什么老百姓反倒过得那么差,肯定是人为的因素,因为日本人比中国人并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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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要的啥?不就是吃饱穿暖有两个余钱么,可这个许多人一年忙到两头也满足不了,咱村上这样的人不是没有,救济,哪里能救济过来啊,你看,那几个要犯的。”李志坚指着墙根一伙叫花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