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看,运河如同一条柔滑的丝带,蜿蜒在荒凉落魄的城区之间。水面轻拨,水波轻摇,涟漪顺着风的方向,荡向船体,荡向码头,荡向两岸,并摇曳出一道碎银般的痕印,也使那死气沉沉的河面,突然出现了新鲜的色彩。直到阳光打在徐徐飘动的旗帜上,米列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太阳从云层中爬出来了,运河,并没有自我改变颜色。
他坐着水母,继续向前飞。
船上有一台信号扩散装置,立于桅杆之下。可覆盖范围不大,技术落后,也不像是公司的产品,反倒像是某个博士生的作业。启明星通过它,短暂地连接了Z区外的世界。他看到了有关自己的所有新闻——在院义郎的描述中,他成了科学狂人,成了要毁灭天照岛的疯子,成了要致所有人于死地的恶魔,他甚至还研究出了足以匹敌黑洞的力量——湮灭弹。
他都被气笑了,他对启明星说:我可真有本事,靠着土渣子、玻璃瓶、报纸壳壳、易拉罐罐,居然能造出这么厉害的武器,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呢?我要是真做出这种东西来了,直接往天照塔丢一颗不就完了?我还研究什么‘种地’?
启明星说:既然消灭不了你的肉体,那就只能污蔑你的品格了呗。谁让喇叭在人家手里呢。
可是有关朴松民与芬格里特的信息,却一条也无。按理说不应该,源义郎是何其谨慎的一个人,他怎会遗漏他俩?所以米列科猜测,要不,是源义郎根本不在乎他俩——他们根本不值得他出手;要不,就是源义郎想以更卑劣的手段对付他俩——比如让他们得个‘源式综合症’什么的,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弄死他们。
不过这不是目前的重点,目前的重点是:如何让安格斯和他的守卫队离开。芬格里特的全程讲述他都听了,他很确定一点——芬格里特一定劝不走安格斯。只凭‘是她母亲告诉她一切’的这个理由,是无法支撑整件事的逻辑的。比如,她为何会突然坠入她母亲的梦境;比如,她为何会出现在早已废弃,而且无人的Z区;还比如,她又是如何从她母亲的意识中走出的。安格斯又不是傻子,所以他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破局之法:既然源义郎已经把自己搬到了台面上,那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一点呢——他要让全岛的人知道,自己不仅没死,而且还在对抗源义郎。人们更乐衷于传播小道消息,也更喜欢听充满阴谋论的故事。他只要以高深莫测的形象出现在安格斯面前,就不由得安格斯不信了——我连湮灭弹都造得出来,更何况是一头龙了?启明星的存在也能因此而得到隐藏。他只要再将自己弄成个科学怪人的形象,那些因为好奇而闯入的人类,也会大大减少——Z区没鬼,但有人,而且还是个疯子。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他还拥有众多既危险又霸道的武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毕竟是少数。
于是,他出发了,于是,他被水母载着,来到了那头巨龙的背上。然后,他骑着它,就像个天神似的,降临到了人间。
守卫队瞬间集结,并纷纷拔枪,指向了他。
他们比他们的主子更有勇气。米列科看着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安格斯心想,源义郎抓走的可是你老婆啊,但你居然还想骗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编造出来的谎言。身份、地位、财富就有那么重要?比你老婆都重要?怪不得丫头一直无法原谅你,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原谅你。我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懦弱呢?呵呵。
“让他们退后,否则,我的龙可不答应。”他俯视着那个只会衡量利弊的安格斯,冷冷道。
巨龙再次咆哮,声传千里,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退后!”安格斯大声制止守卫队。守卫队止步。接着,他总算做出了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他将芬格里特拉到了身后,然后展开双臂,将她护住。
“米列科……先生,我知道您,”他抬起头,恭敬且谦卑地说,“我也知道您同源……那个人有矛盾……但,但这一切与我女儿无关,求您,放了她,我安格斯·卡奈会牢记您一辈子的。”
米列科冷冷地说,“致她于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源义郎,你应该去找他才对。我也一直没限制她的自由,是她自己,非要留下来的。不过,呵呵,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留下来可能还更安全了呢。”他顿了一顿,补充道,“还有,叫我博士,别叫我先生。”
他看到傻小子朴松民正大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米列科心想:你可别蹦出来捣乱,老实呆着。
安格斯小心翼翼地问,“那博士……您所指的危险是……”
“你姑娘不都告诉你了吗?”米列科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道,“源义郎把你老婆抓了,还把她当成了试验体。源义郎想让自己永生。所谓的‘源氏综合症’,就是这项实验的前置。你姑娘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那你说,他能放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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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还是不肯相信,他看看米列科,又回头看看自己女儿,然后再次看向米列科。
还做梦呢是吗?还认为源义郎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呢是吗?
米列科哼了一声道,“爱信不信,反正你们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安格斯·卡奈,他抓走的是老婆,他想要谋害的是你女儿,所以你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都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他看向已经排成防御阵列的守卫队,冷笑道,“呦呵,阵仗整得确实挺大,不愧是岛办公厅的次辅,十大贵族之一的安格斯·卡奈呢,这要是放在古代,最起码得是一方领主啊。呵呵,不过,现在是科技时代了,你就算再多一倍的士兵,估计也填不饱我这头宝贝的肚子,”他伸出手摸摸巨龙的脖颈,巨龙发出一声舒服的咕噜,“是吧,拉姆达?”
“不是不信,而是……”
安格斯貌似很想解释一下,但米列科直接挥手打断了他,“行了,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是来找你姑娘的对吧?既然人找到了,目的也达成了,那你就走吧。再说一遍——我没限制你姑娘的人身自由,你要是想带走她,随时都可以。不过呢,你也得想清楚之后的事。毕竟,我不是源义郎,我不可能猜出他会对你姑娘做出什么。”
安格斯浑身一震。他在犹豫,他也在害怕。
“拉姆达,起飞,走,咱们回去。”
巨龙扑扇翅膀,跃至半空,并掀起一阵狂风。
“哦,对了,”米列科如神一般蔑视地看向他,“我的事情,可不能透露半点哦。要不然,”他微微一笑,“嘿嘿,我的龙,会把到处胡言乱语的人,当成饭后甜点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