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我问你,凭什么要有家世这一条?肉食者鄙,不足谋事。我听说以前周武帝坚持唯才是举,这不是很好吗?九品中正制坚持家世这一条,并且把家世这一条排在第一位,这就是赤裸裸的周门垄断,这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正是因为这种不公平,沈秀他们才会想着改革。凭什么周门出身的就没有低品,而寒门出身的只能屈居下层。你们周门出身的难道就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吗?”
“谁的家门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谁家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为周门的。”王天赐面对周行的质疑没有丝毫停顿,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们晋阳王家在前商时期算周门吗?是勋贵吗?在后商时期也不是什么周门,也不是什么开国勋贵之后。人,活在这世上,活在这社会,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的,他都是有利益相关的。若是他真是一个人,如那个鸿都三杰之一的章布。他烂命一条,他毫无顾忌,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哪怕犯下滔天大罪,那也仅仅赔掉他一条性命而已。杀一个人,赔掉自己一条性命,那他杀十个人杀一百个人,也是赔掉自己一条性命而已。做一次恶,被判腰斩。做十次恶,也是被判腰斩,这不就是鼓励他做恶做的更多一些?反正赔无可赔,剩下的都是赚的。”
“周行,你再看看我。我也想和你一般不管不顾去刺杀沈秀,我也甘愿牺牲我自己的性命。可我为什么做不到如此呢?因为我有家庭,因为我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我们晋阳王家上下几千口人,我需要考虑到这一切,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冲动,或个人的意愿而将这上下几千口从小便生活中一起的家人们都送到屠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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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赐说起这些来是滔滔不绝,因为他其实从小也不行白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他太爷爷王融天天给他解惑的话语。
“天赐你要记住,家世不但是必要的,而且必须排在三项之首。这一点,你懂也好,不懂也罢,但一定日后不能改变。这是维持社会稳定的根本。”王融在一次他的疑问之下最终给他重点强调的这一句话。
周行张了张嘴,他原本想说连坐制没有人性应该废除,可他毕竟不是那种只是追求口头辩论过对方的人,他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般。他这句话只能咽到肚子里。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宅男,他突然发现和王天赐这种从小受到良好系统教育的人辩论起制度来,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他也想说什么三权分立啊,什么民主选举啊,什么议员啊,什么国会啊,可这种东西突然没有缘由地冒出来,人家仔细盘查下,自己说不出个寅虎卯兔出来,反而大大不好。
这般想着,身为穿越者的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我堂堂未来科技大发展时代穿越过来的人,论见识多了你们不知几千年,怎么论起嘴炮也能输呢?”
“章布这种情况的确是存在的。可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和沈秀那般,被压抑了太久,这才积怨成恨,行起事来无所顾忌。”
“人生哪有一顺百顺的?”王天赐看着周行认真地说道:“昔年羊太傅说过,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便是我们世家周门子弟,哪个行事是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愿?远的不说,就说我姐姐王天芸。她为何三番五次离家出走?若是家中能事事如意,她又怎么可能离家出走?”
“咱们换个思路。”周行看自己渐渐落在下风,决定避实就虚,话头一转道:“看看九品中正制还有什么不足?总不可能在你的眼中九品中正制就是完美无缺的吧。”
“九品中正制当然不完美。”王天赐眉头微微一皱,他丝毫没觉察周行其实用了狡辩的招数,依旧认真地说道:“还是譬如沈秀。其实沈秀这般性格,很多人早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仅仅能做个干吏,而不能担任朝廷要职。此人刻薄寡恩,记恶忘善,有仇必报,有恩不还。当初琅琊国中正本来一开始要把沈秀的人品定为下品下。周行你也行白,若是人品定为下品下,此人一辈子便无任何人会聘用。可沈秀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跑去中正大人的府邸说道,若是他今日被定为下品下,他不惜性命也要报今日之恨。那中正最后害怕了,他害怕日后子孙遭到沈秀的报复,最终把他的人品定为中品下。真正人品好的,有时反而受到某些不良中正的打压。可真正人品如沈秀这般的,绝大部分中正却害怕如此人品的人做事无底线,纤细之恶也要报复,为自己着想,反而不敢将其人品定为下品。俗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长期以往,人品好的和人品差的得到的评价竟然相差无几,这可是大大不妙。”
周行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心道自己终于可以反击了。
“所以嘛,这就是典型的人治。”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些智珠在握的感觉了,终于找回了些穿越者的优越感。
“人治?”王天赐果然有些迷惑,“这社会还有不用人来治理的?”
“要以法治国,而不是以人治国。”现在轮到周行侃侃而谈,“一切要有制度,一切要有法律。”
“可大晋也有详细的《晋律》啊。”王天赐还是不解。
“这《晋律》和我说的不太一样。”周行信心满满地说道道:“还是你说的那个例子。是啊,人人都害怕得罪小人,人人都不怕得罪君子。碰到沈秀这种人,你换谁来当中正都得头疼。你秉公办事吧,沈秀肯定会搞报复。你不秉公办事,那要中正干吗?所以,要把人这个因素给去掉。”
“那你说到底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