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鄜延路兵马都总管是种师道。所以吕惠卿尽管知延州,但却没有兵权,不是正任的鄜延路经略使。
这个安排表明吕惠卿仍在待罪之中。
章越问道:“不敢当,只是陛下为何旨下中书,安排吉甫兄出任延州知州?”
吕惠卿道:“是吕某建言陛下攻取银,夏数州?”
章越掂量起棋盘,不知为何想起汉景帝用棋盘砸死人的典故来。
吕惠卿也极能察言观色的人,当即道:“章相公,吕某次去别无他意,就是求一个存身之地,希望还能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章越不答。
吕惠卿继续道:“吕某心底仍视章相公为至交!”
“孟子云,过去有个人,越国人弯弓射他,他可以笑着说此事,若他哥哥弯弓射之,则是会哭泣(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因为关系疏远之人中伤无妨,若亲密则不同,故恨由此来。”
章越听了吕惠卿言下之意,说我拿你章三当朋友,你却唆使苏辙收录我的罪证,想要弹劾我,所以我才对你有恨。
章越闻言也是触动情绪言道:“昔日与兄同朝为官,虽因国事争执,但从未有过私怨。若非冯当世之事,我怎有让公吃剑之言语。我与冯之亲厚,难道更胜过于兄吗?”
“至于我让苏子由回京确有挟持兄之意,但要弹劾吉甫兄,却没有此心。”
吕惠卿闻言感慨,二人沉默一阵。
吕惠卿对章越道:“章相公,此番取银,夏二州之论,虽是吕某上疏,但若要灭夏,只出熙河一路如何成功?无论是主,是辅,必须另从横山出一路兵马。”
“即便吕某不言,亦有人言之。吕某是有私心,但也有公心。日后若侥幸提一路兵马,翻越横山,深入银夏,即便战死疆场,也算报答了陛下的厚恩了。”
章越听吕惠卿之言暗笑,不过吕惠卿有一句话说对了,就算他吕惠卿不提,徐禧不提,还有种谔会提。就算没有人提,官家也会从横山出兵攻夏,因为这是最快最有效的路径。
当初苏轼批评官家为政‘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官家还是如此。
不知是苏轼高明呢,还是官家一点也没改。
知道劝不动,就不劝了。被先帝贬过一次后,他不会再作力谏死谏君王之事,向皇帝劝个两句,劝不动就算了。
没必要验证自己的先见之明,就算事后证明自己是对得又如何?
满腹牢骚,吹嘘自己如何高明,最后君臣之情也没了。田丰的例子可是活生生地在那。
而自己不赞同天子攻打横山,最后的结果就是天子让其他人负责此事,一旦战败遭到了莫大的损失,这样才是最糟糕的。自己赢得了名声,可朝廷却是损失数万将士的性命和天子多少年的心血。
如今有自己看着,徐禧还有眼前的吕惠卿,他们敢不听自己的吗?
等日后天子知他这条路走不通了,自己再来主张,人家也有台阶下。
天下之至柔,方是至刚。
想到这里章越收敛起笑容。
吕惠卿亦正座相待。
章越道:“吉甫,你去延洲先办两件事!”
“请章相公示下!”
章越道:“其一帮种师道照着熙河路模样经画,将蕃汉兵马合练成军,一切效仿将兵法而为,最要紧是五千人设一屯田,兵粮自给需在五成之数。”
“其二陕西已推广木棉,并制作棉布,与西北蕃部交易。你去延洲需着力推广此事,日后以棉花棉布为军需之用。”
“若能办成这二事,今晚则便去延州,不成还是回陈州吧!”
吕惠卿道:“相公还不知道吕某吗?吕某不为则矣,为则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