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官家不知道的是章越这里耍了个花招,辽主要天子以国书答之并非划界割地之事。只是辽国使节带着国书还在前往汴京的路上,他现在还没有看到辽国国书的全文而已。
官家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下,还在追究他人的责任,邓卿难道不能为朕分忧吗?”
邓绾闻言面红耳赤,他听出官家对他不满。
殿内继续议论,官家则道:“李宪在密奏言,他从河州蕃部首领中听得一个消息,梁乙埋出兵之前,曾沟通青唐,约定一道夹攻,两家平分熙河。以熙州,洮州,岷州归青唐,以会州,河州归西夏。”
“此事真假难辨,你们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失语,真是如此就难办了。
王珪道:“陛下,董毡,阿里骨眼下尚且恭顺,这或许是西夏的离间之计。”
“朕也希望是离间之计。朕听闻如今董毡多病,青唐城中是由阿里骨主事,此人朝见过朕三次,还算恭顺,朕不信他会反。”
官家说到这里,想起阿里骨,不由对这个年轻人还是颇有好感的。
邓绾道:“陛下,董毡之妻是契丹公主,岂可深信?”
众臣言语一阵,争执不下。
正待这时,内侍道:“陛下,宣抚使章越有札子上!”
章越的札子如今是朝堂上优先级最高的公文,一旦有紧急之事乃内侍可以半夜叫醒熟睡天子的那等。
一般而言只要章越的札子到,无论在何时何地,官家都必须立即看到,哪怕是在这等两府重臣集议的重要会议中。
内侍当着天子与大臣之面,用楔子破开竹筒,取出札子来。
…………
大茂山的岩洞外,昨夜下过了一场大雨。
章越走到洞前,看着眼前的嫩叶垂挂着雨珠,大雨洗刷了一夜,仿佛山间一切都是新的。
山泉水汩汩有声,注入了山间的小溪之中。
章越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穿着草鞋,手持竹杖,背着酒葫芦在山间转了一圈,寻得了山泉的去处,便坐在一处林下干燥的地方,拿起酒葫芦缓缓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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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看着山林间烟雨如障,喝着草木清新之味下酒,酒亦素酒,味道寡淡至极,可喝着喝着却品出了闲云野鹤,悠然自在的意境来。
身在官场,位列宰相,便是世上最入世之人,但心却可以是出世之心,如广阔天地中一沙鸥,擅飞,能水,亦能走,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没有什么能够困住自己。
藏身这僻静之地,也可以窥天下之博大,道理之精微。
这一切的道理就藏在‘物物而不务于物’之中。
坐了不知多久,章越回到岩洞中,坐在案边磨墨,提笔写下给官家的札子。
臣受命宣抚河东,河北两路以来,战战兢兢,寝不安席,不敢辜负陛下托付之任。今契丹屯兵三十万于界上,以势凌人……
章越给官家的札子,先写如今辽宋对峙的现状,自己现在的处境艰难,辽使的蛮横,不讲理,故意连连讹诈,用战争的威胁,逼迫宋朝让步。
章越铺垫之后,讲到西夏出兵之事,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自契丹的唆使。
如今西夏看似攻泾原路,但不过是掩人耳目的疑兵之计,其目的定是取熙河路而来。
……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此乃臣的艰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