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微微笑道:“可谓钢筋硬骨,铁画银钩,透着大丈夫博取功名之志。真是好字!还请相公——藏之。”
说完吕惠卿将信交还给王安石。
吕惠卿的意见是藏之而不是如信中所言的示之。
王安石看了章越书信上的字微微颔首道:“如你说言,确实是一手好字!我看蔡君谟也不如他。”
吕惠卿看了王安石神色,却见对方站起了身,走到书案前的烛台前凝思片刻,然后举信在烛火上引燃。
这一幕令得元随们都是大吃了一惊。
连吕惠卿也是大吃一惊,章越这信王安石便这么就烧了。
火焰舔着信纸,瞬间将信纸尽数烧去,王安石一手捏着信尾直到烧作灰烬,这才放手。
但见王安石道:“何以小人之心度之——君子腹?”
小人之心度之君子腹?
众人闻言皆是莞尔,一人忍俊不禁的笑起,随即笑声传遍堂上。
笑声中,王安石忽然想到当年自游钟山寺时见到大雪压遍满山霜竹之景时,那一刻宁静悠然的心境。
王府西庑的书斋壁上,正留着王安石题着一句诗。
霜筠雪竹钟山寺,投老归欤寄此生。
……
次日王安石身穿朝服从中书入殿。
官家见了王安石后第一句话便是:“朕不是要西北易帅!只是这战实在打的不明白。”
王安石问道:“不知陛下有何不解之处?”
官家道:“章越之前要全取河湟之地,但又与董毡媾和,既杀了鬼章,又立其孙为部族之长,明明可以取洮州之地,却又弃了一公城。这次朝廷出兵河州所费加上封赏共用去一千万贯,仅是逼降一个木征,杀了鬼章,实是支出过巨。”
“如今章越既与董毡媾和也就罢了,如今朕要他打夏国,谋取兴,凉二州,但他却多有搪塞,一会言兵马疲惫,一会言粮草难济,这到底是何意?”
小主,
王安石道:“臣看来章越还是要打董毡的。”
“既是要打董毡,为何又弃一公城?他不知此乃河湟之门户,洮岷间最要紧的城寨吗?为何还要扶鬼章之孙?”
王安石道:“回禀陛下,洮州乃崇山峻岭,朝廷要使南山诸多蕃部彻底降服,不是派几百人守住一公城便可办到的。”
“朝廷若据一公城,则南山蕃部以为我要夺洮州,则必生叛乱。朝廷要千里调兵调粮守一公城,则又重演踏白城之败。”
“相反改立鬼章之孙为部族长,南山蕃部则以为朝廷仍是以土官治理洮州。蕃人内部为了争权必是自乱,相互侵攻,等一二年分出胜负后,朝廷在熙州河州屯田已成,到时再联络败者,诛灭胜者,如此洮州便可以平定。洮州一定,董毡势孤也会投降。”
官家闻言有所触动,但又道:“章越真是此意,为何朕不见他在札子里分说?还有秦州来报,说章越监视王中正,到底是真是假?”
王安石向官家道:“陛下,之前要派王中正往熙河时,臣便不赞同此举。”
官家听了没有说话。
王安石道:“臣为宰相,宰相之职佐天子,总百官,平庶政,事无不统。熙河之事陛下问臣即是,何问一监军?”
官家知道自己理亏,当即道:“变法之事多劳烦相公,熙河之事不敢再深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