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寒门子弟要爬到某种高度,何等之难也。
章越也是庆幸自己入了国子监后,没有被打击压垮。除了有挂,最要紧的还是沾了穿越者眼光见识的优势。
郭林如此的处境,章越也不是想不到,后世不也是将郭林这样只会读书,却缺乏见识背景的寒门子弟称为‘小镇做题家’么?
但有一句话是,有时候我觉得他人难以理解,那是因为我们不理解他们所处的环境。
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的,别人一辈子仰望而不及。
听了郭林这一番话,章越给郭林继续倒了酒道:“且不去理会他,师兄自己一路走来,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郭林道:“也不算挺过来了,只是这些年烦闷至极的时候,我就背文正公的《岳阳楼记》,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嘛。”
章越大笑道:“正是如此。”
郭林笑道:“若非文正公的话,我也是难以挺过来,有时候我在书院读得那么艰辛,我就想起文正公当年与我一并在此书院读书的事,以此来勉励自己。何为‘或夜昏怠,辄以水沃面;食不给,啖粥而读。’”
“有时候自己也会走到题名碑前读范文公当年亲手所书的……”
章越拍案当即念道:“是不是那句‘经以明道,若太阳之御六合焉;文以通理,若四时之妙万物焉。诚以日至,义以日精。聚学为海,则九河我吞,百谷为尊;淬词为锋,则浮云我决,良玉我切’。”
师兄弟二人一并念至都是抚掌大笑。
这不是他们当年一并往章氏族学里面试抄书职务时,章友直让他们二人抄写的《南京书院题名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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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至这里,往昔之事一并浮现在心头,正好拿来下酒。
师兄弟二人读到这里既是笑,也是笑中有泪。
郭林眼中的泪滴至酒盅之中叹道:“你我师兄弟二人,一人去了汴京太学,一人去南京国子监,此事说来真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是范文正公在天之灵指引着师兄去应天书院呢。”
听着章越打趣郭林不由莞尔,随即正色道:“论才具我哪里及得文正公万一,但盼在能如范文正公般,少有大志,每以天下为己任,发愤苦读。既仕,每慷慨论天下事,而奋不顾身。”
这话倒是说到章越心坎里去了。
“不过,师弟你一直在说我,你说说你在太学如何呢?你也说说你吧!”郭林向章越问道。
章越不好意思一笑道:“师兄,我也没作什么事,只是将当初与师兄一起苦读的经历,写了一篇文章正好给官家看了。”
“什么给官家看了?”郭林忍不住吃了一惊。
章越连道:“惭愧,惭愧。官家赐我同三传出身,但我给辞了,可是直言不太好,故而得说得入情入理才好。”
这回郭林惊得下巴都要脱臼连言道:“师弟,你莫要诓师兄我啊,什么事也不好拿官家来胡说。”
章越没好气地道:“师兄,你们相识这么多年,我是那样的人么?”
郭林犹豫了一番道:“这……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