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叛离(下)

苏吾启甚是惊慌,他自是以为此药亦是有毒的,若是无端累及旁人岂非大过?遑论苏扬是与自己如此愿得亲近之人。

苏扬拧眉,“长兄因何如此惊慌?小弟不过为长兄试了试而已,并不会有何损啊,此乃解毒之药,又是小弟仅仅不过抿了少许,不妨事的。”

苏吾启亦觉出似是自身过于慌乱了,忙掩饰道,“不是你方才言及是药三分毒嘛,怎可莽撞?断不得再这般行事了,可知?”

苏扬心内顿时起疑,暗自思忖可是苏吾启有所察查?却又是释然,若是有察岂会不逃不避欣然赴死?恐是不过当真为得自身考量了,便更为愧疚难耐,却佯装顺从,“长兄安心,小弟此后再不会如此莽撞行事了。且更是需得保重自身好将长兄侍奉得尽快复常呢,呵呵。”

苏吾启心内哀叹,望着苏扬那无邪笑颜,实难明言,只得转话道,“扬儿啊,你方归家未久,言行处事需得格外留意,万不能随性而为,尤是你如今乃是护卫军将领,陛下驾前得了封赏自是好的,却不得贪功冒进,更是需防备遭人暗算,遇事慎思而后行,不可莽撞、不可僭越、更不可违拗上官之意,可懂?”

“长兄,呵呵,待长兄大安便会与小弟一并勤劳公事,小弟有长兄从旁看护、时时教习,怎会有何纰漏,长兄过虑了。”苏扬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疑虑更甚。“长兄,这药似是适口了,勿要再凉了失了药效。”假借递药之机,苏扬偷偷看得分明——苏吾启眉心那一蹙而逝的抗拒之意甚是显眼!难不成他当真知悉一切却甘愿赴死?

苏吾启确是心有不甘,虽是得了方才那侍从相释,终是不得见上官清流,若说无畏定是绝非全然,故而不自知竟是露出了破绽,幸得苏扬尚有不忍之心,仅是暗中留意其动向并未声张。

苏吾启长出一口气,似是仅仅于这药汤苦涩之味有些许不悦,却毅然决然接过一饮而尽,再不复有何旁的神情。

苏扬伸手送上一枚蜜饯换取了一滴不剩的药碗,起身出了内室将空碗交于侍从示意其可前去复命,方复又回转至苏吾启身前,即便再如何狐疑满腹,具是满载关切之情为苏吾启掩好被角。“长兄稍稍坐一坐再歇下吧,若是仍是觉着苦涩难耐,小弟再吩咐人取些蜜饯来。”

苏吾启已是拭去了唇角药渍,抓紧苏扬不知因何有些冰冷的手,急急低语道,“扬儿,无论长兄日后如何,你需得保重自身,与族中之人甚是长伯祖皆不可轻信。”并不给苏扬插嘴之机,又压低了几分声量快语道,“教军场竞武台西北角正对向那颗槐树上的雀窝内有一卷油布,你可伺机取得,乃是我所精习之大汉剑术,虽是并不得其所出门派,却实乃上佳秘籍,扬儿必是不得相告旁人,暗中苦习才好,定可令你武功再上层楼!权且做为兄一番心意!必要……”果如苏吾启所料,那黄独已然起效,纵有上官清流所赠良药压制,竟仍是令得体内热血翻涌,大有冲口而出之势,故而苏吾启欲要“临终”之际将自国师处所得剑法密卷转与苏扬,一则可将其有所传,二来更是了却与其一段兄弟情谊!

苏扬眼见苏吾启面色巨变,却佯装不察,含笑阻下其所语,“长兄,怎是如交代身后事一般,啊,呸呸呸,恕小弟口不择言。待……长兄!”

苏吾启明了不得强压心头血,便是上手拨开苏扬,一口黑血即刻溅落于地,软柔的长毛绒毯眨眼便是猩红一片!

“长兄,长兄,来人,快来人!速去通禀长伯祖及众人,长兄呕血了,去请御医前来!”苏扬再如何早有所料,却惊见苏吾启吐血之前将剑法相托,更是恐毒血污了自身竟是将自己推开,已是全然失了恶念,现下乃是真情实意欲要相救于他!

外间侍从三人皆已奔至内室门处,看清房中情境,两人转身跑出复命,一人留下似是欲要确认其中毒之状。

“你意欲何为?”苏扬抓住他伸向苏吾启的手,满是焦急之情。

侍从并未避开,亦是佯装急切道,“小的略通医理,可为启公子探脉。”

“不必,速去寻人来!”苏扬扶稳已是不住呕血的苏吾启,狠狠瞪了侍从一眼示意其离开,抬手点下苏吾启几处要穴,“长兄,长兄方服了药,怎会这般?”似是恍然,“那药?”

苏吾启见侍从具已离去,方稍稍缓了口气,握紧苏扬的大掌,言语已是断断续续之状了,气息亦是不稳,阻下苏扬欲要为其灌入的内力之举,喘息道,“扬,扬儿,愚兄,先,去了,你,定要保重自身!那剑诀,切记,不得外泄!”

“长兄,长兄何故至此?何人欲要相害?小弟必是要为长兄雪恨!”苏扬此语真假参半,既是含了不舍之情,亦是尚有仍欲探究之意。

苏吾启含笑摇头,唇角仍有血沫不住溢出,“这便是为兄的命数!扬儿切勿鲁莽行事,陛下,实则并非良善之辈!”眸光有些许涣散,苏吾启当真领教这黄独厉害之处,若不是假借呕血之机运功逼出大半毒性,恐是拖不致上官清流赶来相救了。“为兄身后,扬儿可,可求得,长伯祖应允,随意入土便好,勿要,污损了,家族,声……”闻得外间脚步声杂乱,苏吾启并未言尽便即刻闭气佯装晕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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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堂兄!”苏扬亦是闻得那内室房门即将被推开,高声悲喝便是伏于苏吾启身上痛哭不已了。

长伯祖为首的苏家嫡支数名男子急急而来,见此状并未生疑,皆是甚显惊异非常之情。两人搀扶住险些踉跄栽倒的长伯祖,一人近前翻看苏吾启双眼,一人唤下人前来擦拭血痕,更有两人得了长伯祖相允转身奔出房舍往了院门欲要往皇宫请得御医前来相救。少时客房乃至客院之内便是数人忙碌进出极显慌乱之象。

“启儿啊,这是,方扬儿还称你无碍,更是下人送还药碗禀报无异,怎会?啊,我苦命的启儿啊。”长伯祖悲声乍起,引得满室之内众人具是掩面。

苏扬更是已然抽搐不止,“长,长伯祖,呜呜呜,启堂兄,启堂兄已然,已然去了!”上手切了苏吾启腕间脉门,苏扬心生寒意,竟是当真失了跳动生机,自己方才竟是尚且疑心于他!念及此,更是难掩衰意,那泪却又多了几分真诚。

“去,彻查熬煮汤药之人,将药渣留存待御医长验看,老朽必是要为启儿讨回一个公道!”长伯祖啜泣了须臾方醒悟一般,即刻吩咐了下去。

苏吾启全神皆汇于耳间,闻得众人恐是因自己呕出的具是黑血而染毒并不曾近前,稍稍缓下了心神,感念仍是苏扬尚有良善之心不畏传染依旧靠于自己身侧,顿感安心幸得将剑诀相托,该是未负了他那手足之意,却不料苏扬不过较之旁人更会做戏罢了。此也实情,终是苏扬于玉门关所辖庄集之内十数载不曾露出蛛丝马迹破绽之处,定然论心智、谋算、做假之能皆高于寻常人等的,尤是心内仍是至纯的苏吾启。

心思稍有偏差,苏吾启不觉松泛了警惕,那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