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不置可否,话说到这份上,每多说一个字,都是给对方多提供一种思路和角度。
“我如果问你二十年还剩几年,你会告诉我吗?”季清泠深深看她一眼,脸庞上微露怜悯之色。
喻姝唇角挂着凄微而礼貌的浅笑,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已经带上了透明的苍白。
“还有三年。”零两个月。
“你……”季清泠数不清今天第几次卡壳了。
心神微微一震后,她默然望着瓷杯中的茶水出神,纤细的指尖来回在杯身上滑动。
喻姝今年二十九岁,也就是说……是她十二岁的经历。
因她先前提起的奚燕……
她总以为,也是十五六的花样年华。
那已经是足够让人心痛的年纪,也足够让季清泠对她的犯法能够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二岁。
是什么概念?
是身体都没发育好的年龄,是女方就算自愿也可以坐牢的年龄,是不需要任何辩解和争议的年龄。
她居然还能好好长大?读书上大学?
这是何等强大的心智?
季清泠又正视了她几分,眸底有犹疑的暗影:“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做错。”
“您知道付襄吗?”喻姝卸下心里的一块巨石,忽的觉得轻快许多,她的人生很少有这样轻盈的时刻,她决定敞开一次心扉。
“嗯。”
季清泠不关心商事,但关心儿子。
况且她一直和郁桃月维持着联系,总归听到过一言半语。
“有个姓付的嫌命长,上赶着往小华跟前找死呢,居然四处打听那位秘书流产的消息。”
“我是从那一刻起觉得人生完蛋此生无望的。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只要上了大学,只要我长大了,法律虽然会一直像一柄尚方宝剑般悬在头顶,但我心里不会有额外负担。”
顶多就是天天带着宝剑生活。
可是喻姝错了。
她大错特错。
杀人,为什么永远是不能触碰的禁地?
为什么杀人犯就是听起来比其他罪名要可怕?
“我当年用我想出来的办法解决了问题,当我之后再遇上类似的麻烦后,我本能地也想用这个法子。”
喻姝脸上浮起略有僵硬的笑,面色已然如纸,雪白而透薄。
别人可能听不懂,但季清泠的理解能力和脑力同时开动着,几乎一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但是你没有做。”
人皆有恶念,这不是罪。
“我不是没有做,是有人及时……救下了我。”喻姝犹且记得当年的毫无还手之力。
一切仿佛回到六年前的暑假。
她也是没有办法。
区别是,付襄比周衍桥文明体面多了。
他甚至以老师自居,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在办公室里将自己丑陋的心思昭然若揭,大方到令她不知所措。
“您说什么?”
喻姝差点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她微微后退了一步。
付襄那时就戴上了眼镜,道貌岸然地十分具有欺骗性。
“你听清了不是吗?”他答得轻描淡写。
喻姝脸一下白了:“你是说,如果我不和你交往,你就不会让我拿到学分?”
这是怎么堂皇的威胁?
为什么如此无耻的话可以青天白日地陈述出来,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脑子几乎要爆炸,不停叫嚣着什么。
偶有的空隙会冒出来一句话,她应该带录音笔的。
“不是学分。是你拿不到一切了。奖学金,你也没有资格。”付襄扬了扬她交上来的国家级助学金。
他随意翻看了下,又注视着她姣好的面庞和还算能入眼的衣裙,他轻佻又随意点了点她的包。
“一个贫困生,背着五百块的包,用着五千块的手机?你为什么觉得,助学金会给你呢。以我有限的眼光看,喻同学条件很可以啊。”
“这是我自己挣的。”
争取奖学金也好,打工赚钱也好,喻姝的目标从来明确,让自己过上丰衣足食,最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嗯?拿什么挣的?”付襄笑得暧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喻姝知道,他想岔了。
但没有关系。
她不怕这些流言蜚语,她从小到大,太习惯这种类型的恶意了。
某种程度上,如果心态够好,她可以当做是对她外貌的变相夸赞。
“是吧。你在别人身上赚钱,和给我做女朋友,有什么区别?我可以保证,我应该比他们年轻,气味好,身材好。你和我处一段时间,不会难受的。”
付襄自信地令人发指。
但喻姝不觉得他说得不对,确实,他外观来看,不说一表人才,也是文质彬彬,装得很像回事。
他细细打量着喻姝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美丽,任由视线火热地成为了一场视觉强女干。
他应该拿出更多的诚意。
“我可以给你买五千块的包,给你买最新的苹果机。上个月的顶配新款,一万元。”
“您是老师。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喻姝冷笑,她的存款不是买不起,只是她不想花在单纯的物质满足上。
“我可太知道了。”付襄就这样当着她的面,不加遮掩地把她的申请表和重新考的试卷直接搅碎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想好给我打电话。”
一分钟后,喻姝走出了办公室。
她的神情,在门合上的一瞬,扭曲成了恶鬼都望尘莫及的可怕表情,她只觉浑身又冷又热。
和无间地狱爬上来的妖怪有什么分别?
这世道,又和炼狱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