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师府中,辈分或许可以再论,但姓什么可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自张天师证道成圣后,后人中陆续飞升者,三十有七,其中半数以上为张姓。
张,作为天师府的本家姓氏,其承载的意义早已不能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然而,近来百载,张姓天师越发少见,外姓强盛隐有动摇本家的趋势。
如今,这一任天师府掌教已经确为外姓弟子余君酌之手,虽然有天贵承禄,降福龙虎,但说到底,本家式微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册封余君酌这个头算是天师府捏着鼻子也要强忍着开了,再往后十几二十年,若是还没有一位张姓天师,这天师府张家的路只怕也是要走到头了。
…
雨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但身上被汗水浸透的张保真此刻却很像一只落汤鸡。
走在回去的路上,脑袋昏昏沉沉,他清楚这是灵力耗费过多导致的短暂虚弱,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再休息几日也就能慢慢补全。
但今晚,他却注定没办法安然入眠。
一位魔人凭空出现暂且不论,他顺着那些人挖掘的痕迹,一路向下也跟着挖了半晌狗屁都没撅出来,倒是把他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鞋子全给弄脏了。
按照流程,张保真折了支纸鹤录入天师府专用密文,在注入灵力后,该纸鹤将在接下来三天内由河东道西南岸一路北上,穿行数百里飞入最近的天师府辖区内道观。
看着那只远去的纸鹤,站在泥泞中的张保真没由来有些怅然。
不过有一件事他倒也不算白忙活。
将所有尸体一齐丢进那个刚挖好的坑洞里,点燃一枚黄纸,红色的火焰如同夜空里的一缕流星,张保真漠然看着这一切,焚烧的热浪从池子里涌出,也在为他驱走身前的风寒。
忙完这一切,天也快要蒙蒙亮。
一想到那个稍不留神就能立马给他整出点新花样的仙子小姐,张保真的脑袋就有些大的。
街道上空空荡荡,这个点一些做早点生意的人也差不多该起来忙活了。
走在如此夜晚下的城市中,张保真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自己身后。
他默不作声的将手缩进衣袖内,两片纸人被他取出握在手心。
啪嗒啪嗒,又是走了一阵。
几步外,一条阴暗小巷内,两个红色人影一样的小东西探出了脑袋正往那街道上唯一的行人方向张头望去。
然而也就是这时,两只不知从哪飞出的纸人,划着闪光正中那两小鬼。
几乎是得手的同一时间,原本拖着身体一副疲惫模样的张保真脚步陡然一转,身子前压很快换了个方向对着那两小鬼逃窜的巷子追了过去。
一路跟着,从巷子口穿行了几步,张保真开启灵窍,纯白眸子盯着地上墙上那两小鬼被撕扯出来的阴气,在夜色中宛如萤火虫尾部的淡绿色浓浆,清晰异常的指明逃窜的方向。
但这一切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点。
张保真骤然顿足,然而没等他瞧个仔细,便见身后来时的路已经封上,似乎那里从前亦是如此。
“幻术?”
开了灵窍后,双目自能捕捉到一些旁人看不穿的不寻常处,可身后那堵不高不矮的围墙上,青苔绿痕分明清楚,不像是有人幻化作假。
心中警铃大作的同时,这位来自天师府本家嫡传一系中的小天师手腕一抖,两枚金风镯顺着手臂滑出,他脚尖一点,借势腾空而起。
而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让张保真的道教真言失效了。
身子只腾空半丈便又落了回来,张保真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相信。他抓紧手里的玉杵,目光死死盯着幽暗巷子内那声音的方向。
一个声音从阴影中低语“夜半不睡觉,容易撞着鬼。”
伴随着梭梭脚步声,那说话的人仿佛不是走在青石铺成的道路上,而是沙石堆成的河滩旁。
“那两小辈在城外应该碍不着你的事吧,为何要痛下杀手?”
张保真能听出来那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只是他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真活了几十上百年的老怪物还是在那装神弄鬼的邪魔外道门徒。
但,对方没第一时间对他下死手,估计就是有的谈。在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时候,有的谈总比愣头就上要好得多。
略微做出一些放松的让步,张保真压下手中举着的玉杵,他思路清晰道“阁下能不知晓,城外二人皆已入魔道,若是放任不管,他日必会危及他人!”
听着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老人只是呵呵笑了笑,他说“哪有那么多大公无私,你为正教弟子,每杀一名魔教弟子除了名声,取走身上信物还能拿去宗门换取额外赏银。这些东西不仅能让你吃穿用度比常人更奢侈,还可累积兑换宗门资源。如此,你只管对方是不是有个邪魔外道的身份,也不去看对方究竟是正是邪,是小恶亦或大善…”
“正便是正,邪便是邪,阁下如此修为又岂能辩识不清?”
也许是觉得对方说的过于离经叛道,张保真脸上露出一抹怒色,然而他也仅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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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方说话开始,他就一直在找那人的破绽,可周遭环境昏暗异常,张保真来回寻思了半晌也没能看出这里边的门道。
若说从闹市中经过,四周却全都静悄悄的不像住着人家。
这里古怪异常,那说话的老头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谈话过程中,张保真的心脏越发的抽紧,他手心背后全是冷汗,那种被某只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然而,并没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
那老头在听到他的回答后似乎失去了和他交谈的兴趣,继而脚步声如同来时那样,沙沙远去。
随着那种压迫感退朝般散去,张保真全身上下那绷紧的神经也终于不可遏制的松懈了下来。
他身子一软,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在听到胸口那阵剧烈的如同战鼓敲打的心脏时,他只觉得自己应该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环视四周,那原本止住的汗水又暴汗般淋湿在他身上。
只见周围是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土坑,他满身是土的坐在坑洞里,手里拿着把挖坑的铁锹。
他原来一直就在那个坑洞里没上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