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小儿子也不再愿意把他关在笼子里,这家里也没人管了,倒是有一次,这张大夫又来给家里人诊平安脉,猛地窜出一只狐狸来,吓得一张老脸是白了一层,抖着手连连说怪。
裴少安笑着给他赔了不是也就罢了,那只狐狸真成了一只家养的狸猫。
不知不觉又到了深秋,裴少安动了又进山猎狐的念头,只是小儿子体弱,换季的时候又得了寒热,好了又坏,坏了又好,竟然缠绵病榻了,这张大夫也没法子了,只能嘱咐他们多注意一些饮食保暖,把冬天挨过去也就好了。
裴少安看着小儿子病恹恹的,这哪还有什么猎狐的念头啊,渐渐的,小儿子的病却又有变坏的征兆,夜里总是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就是突然惊醒过来,忽然大哭,又忽然大笑,癫狂不已,有一次更不得了,他竟然指着裴少安的鼻子说他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他迟早要他血债血偿,惊得一家大小是目瞪口呆,终于不知谁先起的头儿,等传到裴少安的耳朵里,竟然差不多板儿上钉钉一样肯定了小儿子是被妖媚迷住了,一定是那回猎黑狐时侥幸逃跑的小黑狐,裴少安杀了大黑狐和银狐,可不就是他杀父杀母的仇人吗?
裴少安自己听了,心里边儿也是咯噔一响,喉咙立刻就干涩起来,搞不好他自己心里一直也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是想办法藏着掖着,不让它跑出来罢了。
真正让他彻底相信的还是前天晚上,他守在小儿子的病榻前睡着了,朦朦胧胧间被一阵凄厉的嚎叫声叫醒了,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大雪遍野的山上,冷冷的月光照得到处泛着令人心寒的银光,没有人语,没有鸟叫,没有重鸣,甚至一丝风都没有,一切都被冻得硬邦邦,死沉沉的。
裴少安浑身都僵住了,他站了好半天,才勉强的吞了一口口水,向前迈了一小步,就听脚下咯吱一声,朕的脚心都是一麻,仿佛不是踩在一堆积雪上,而是踩断了无数细骨。
他整个人都汗毛直竖,他惊恐的喘了一口气,本能地将身上的狐裘拉紧了一些,比丝绸还要油滑的触感多少让人寻到了一点儿慰藉,身上也暖和了一些,真的很暖和。
狐裘上有一阵阵的暖气不停地传了过来,连摸在手上也很肉实,就好像摸着一只活的狐狸,裴少安大为惊恐,低头一看,自己哪里是穿的狐球啊,正是一只肥硕强健的狐狸盘在他的身上,一颗毛茸茸的头就贴在他的胸口,呲的一声冲进了他的脖子,张开了白森森的利齿。
他睁大眼睛醒来,小儿子仍然在病榻上沉沉地睡着,一点儿也没有被他惊扰到,他心口狂跳不已,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他记得太清楚了,梦里的那只狐狸通体黑亮,偏偏只有脑门儿上有一块儿银白的斑纹,体型比那年逃走的要大了许多,几乎要赶上那只大黑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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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吓得陡若筛糠,哆嗦了一阵,忽然觉得脖颈上有一些痒,又有一些痛,好像有什么枝叶在缓慢的流淌,他忙伸手一摸,展开眼前一看,不由得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掌心竟然是一片鲜红。
裴少安三魂惊走了七魄,他颤抖着喘了两口气,赶忙捂住自己的脖子,找来铜镜,镜子里的他脸色惨白,五官都扭曲了,脖子上有一个新鲜的咬痕,血顺流而下,红的扎人眼睛,然后镜子里面又映出了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绿莹莹的,很妖气的上挑着的一双眼睛飞在他脖子上,黑狐领子下睁圆了的眼睛正咧着嘴,冷笑似的看着他。
裴少安顿时崩溃了,发疯似的扒下了身上的黑狐裘衣,狂吼地扔了出去,跌跌撞撞捂着自己的脖子走到东又走到西,眼睛却还是离不了那件光壳见人的黑狐球。
家人们都被惊醒了,小儿子吓得哭了起来,一片混乱里,只有那只小狐狸依然很安稳的蹲在他的窝里,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又趴下去睡了,抖了抖尖尖的大耳朵,舔了舔自己锐利的獠牙,发出一种细细的轻啼,猛一听有点儿像笑声。
第二天,裴少安请来了一位道士驱妖,道士一脚踏进裴府,便起了眉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小儿子的病榻前,眉毛便紧紧地扭成了一道。
道士神情很是凝重,叹气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