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上,三艘官船顺流而下,这一头一尾两艘船上载的是金枪班诸军自不用说,而中间这艘官船之上,船头并排摆着一顶小轿,一把交椅,轿内坐的是精忠大帅岳飞,轿外坐的是殿前指挥杨沂中。
轿前的帘布高挑一旁,这兄弟二人便在此静观长江之水,却是相顾无言。而岳飞也知杨沂中难做,索性便也没提下轿休息一事,觉得乏了便倚着轿厢小憩半晌。
一路上船的顺风走的快,非止一日之功,大船便到建康府界。杨沂中当即传令大船靠岸,小轿依旧有急脚卒抬着,队伍前后依旧是金枪班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临安府而去。
一路上金枪班是催马急行,急脚卒是四班轮换,那真是人不下马、轿不落地,除却必要的休息外,这队人马是片刻不停,岳飞更是很少会走下小轿,一方面是让杨沂中安心,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些军士能好生休息些时日。
因此这一行人只两天两夜时间,众人便赶到临安城外,望着眼前的临安城门,无论是岳飞还是杨沂中,眼中都露出一丝迷茫之色。
随即就听马背上的杨沂中摇头长叹一声道:“鹏举,这便是到临安城了,前路多艰,你要多加小心!这些日子却也是辛苦你了!”
“多谢兄长挂怀,只是事到如今,恐也不是飞一人能做主了!”
一听岳飞这话,杨沂中也只能是苦笑着点点头,当下微微挥手,大队人马缓缓向临安城余杭门而去。
而杨沂中也早在距离临安城五十里时,就分派两名急脚卒先行入城,其中一人往留守章启旸处报事,免得人马靠近临安后,引起守城军卒的误会;另一人则直入大内,向赵构禀报,同时也是寻问岳飞该送去哪里。
说话间,杨沂中领着人马便已经来到余杭门前,而这时临安留守章启旸也早早领人迎出城门来。这章启旸和杨沂中同在临安为将,又在百姓口中齐名,一来二去的自然少不得要比试武艺,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之间却是互有胜负,反倒是打出了一份交情来。
前次杨沂中领人马出城,章启旸便亲自来送,但因为杨沂中的身份,章启旸恐牵涉什么宫闱秘事,所以也就没多问杨沂中出城究竟是为了何事,而今日收到急脚卒传信,言说杨沂中已到城外,章启旸自然是要出城相迎。
原本章启旸还是面带微笑的来见杨沂中,毕竟这位杨指挥使出城时的面色可不太好看,如今能安然返回便证明这趟差办得还算顺利,可等行到近前后,章启旸却发现杨沂中这脸色还不如出城时好看。
要说出城时,那杨沂中的脸上满是对前途的迷茫,而现在顺利办差回来了,杨沂中的脸上却是苦色满脸,甚至连往日身为大将的斗气和威风都看不见了。
见此情形,章启旸当即催马上前,低声关切道:“怎么?杨兄,莫非此趟差事办得不顺?怎么这一趟差事办得,把老兄您的威风都办没了?”
杨沂中闻言苦笑摇头道:“兄弟,你当哥哥我去办得什么差事?这趟差事办完,你哥哥我怕是都要遗臭万年了,我还能有什么威风!”
章启旸一听这话,急忙摆手劝道:“哎,杨兄何出此言啊,此等宫闱秘事,怎会被史家记录,况且某都不曾知晓的事情,后人又怎么会评说杨兄啊!”
“我说俊逸,你这每日守城都在想些什么,你当我这次是去办什么差事?”
章启旸脸上立时露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神情,随即左右张望一番后,才凑到杨沂中身边,低声道:“还能是什么事,你从宫内抬着一定轿子出城,现在又原样抬了一定轿子回来,不是为官家接人,就是为官家送人嘛,这等宫闱之事,史家岂能诉诸笔端啊!”
杨沂中闻言并指为剑,一连抬手几次指向章启旸,最后气的这位一拂袖道:“我把你个章俊逸,端的是糊涂非常啊!我我我,我杨沂中岂是干那等腌臜之事的人!你你你!“
章启旸见此情形,急忙笑着凑上前赔罪,只是章启旸很明显是不信杨沂中这话,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人在马背上和杨沂中凑的是越来越近,这匹马自然也是越来越靠前。没两句话的功夫,这章启旸就从杨沂中对面来到他的身边,而他胯下的这匹马,也就自然而然的横在岳飞所在的轿子和杨沂中之间,
如此一来,这章启旸说话的声音再小,也要保证在他马侧的杨沂中能听到,自然也就瞒不过轿内岳飞。原本岳飞听的帐外有窃窃私语声,倒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杨沂中在城门遇到什么故交了,可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岳飞也终于听出说话之人乃是自己的师弟章启旸。
毕竟当年保赵构出离临安城时就是岳飞和章启旸一道,这些年来岳飞每每返回临安,也多与章启旸相聚,今日初到临安城外便听到师弟的声音,岳飞心情激动的就要挑窗帘,与章启旸叙旧。
可岳飞这手刚搭上窗帘,就听得轿外章启旸说道:“杨兄,杨兄,你我兄弟之间,就不用来这些假招子了吧,就算你真抬个小娘子回来,又有什么呢,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哪里谈的上遗臭万年啊,兄长你就宽心放下吧!”
轿内的岳飞听闻此言,不由得摇头失笑,当下抬手将窗帘一挑,继而侧头看向轿外,“俊逸贤弟!数载不见,怎么为兄就成了小娘子了啊?”
岳飞这句话说的是轻松随意,可落在轿外章启旸的耳中却似晴天霹雳一般,就见这位临安城内百姓称赞的章留守,原本还和杨沂中嬉闹玩笑的章将军,整个人僵在马背之上,继而僵硬的扭过头低头看向身旁的小轿,正好与轿内探出头的岳飞四目相对。
只一眼,章启旸便呆在马上,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师兄,你怎么会突然回返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