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他果然久经商场,接着继续叮嘱道:
“至于争端,不过服食器用,粟米财蓄,丝麻布帛之类,尚不至于。再加上,灵丘土着邑人不爱贸易,仅有数家商贾,皆是外郡与本邑联姻。比如青岭兄,他们常山赵氏与灵丘赵氏乃是远亲,而我中山甄氏与灵丘赵氏也是姻亲。另外,繁畤莫氏与灵丘董氏联姻,主要贩卖董氏陶器及代地牲畜和胡犬;临汾敬氏与灵丘李氏联姻,主要贩卖李氏草药和河东私盐。……”
简单来说,不是不怕地头蛇,而是要和他们有勾结。
甄平话未说完,也被赵峰打断:
“不要紧张,你们要先解决落脚问题,我看,你们一会不要进城,先在城外私旅落脚。我和守衡兄都是在赵氏坞壁借宿。灵丘赵氏是大族,随便打听都可以找到我们。”
甄平和赵峰显然相当熟络,似乎经常遇到这类情况,面对对方的插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赵峰打断甄平的话后,觉得有些不妥,带着些许歉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即否定自己的提议:
“不成,私旅太小,还是郊外农庄吧。这里离董氏农庄最近,我与董氏家主有些来往,老家主热情好客,喜欢听南来北往的商旅讲故事,一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与他商量,租借他们庄子中的空闲院落落脚。”
他十分热情,指出当务之急,并表达想多交朋友,帮忙牵线的意愿。
这么一大帮人货,需要有地方安置,而且还要有安全保障,如此看来,赵峰的提议可以说是相当稳妥的。
毕竟,这个年代,既使不是士人,没人介绍,也是不可以随便上门拜访的,更何况要麻烦别人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祈干和束显明显听进去了。
灵丘董氏,与繁畤莫氏联姻,贩卖牲畜,好客,可以结交。
于是,双双拱手行礼以示感谢。
“那多谢赵君、甄君了。如此一来可省下不少事,回头我俩作东,请二位仁兄务必赏脸。”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
赵峰严肃的脸上泛起笑意,妥了,人情给出去了,这两朋友到手了,和气生财嘛,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一下多了两个。
与冀州商队沿途谈笑风生不同的是,滱水两岸农田中传来的号子声。
田中农夫们正辛勤劳作,他们抓紧耙地,清杂,做好田地保墒,水塘蓄水,准备春耕。
别怪灵丘农事晚,寒早暖晚,因此只能在清明土地解冻后才能进行。
正如民谚俗语说的“芒种急种黍,夏至也不迟”,四月备春耕,五月播秫黍粟荞麦等,入冬前收获。
就算如此,遇丰收时,每亩每季最多也才收五斗粮食。
十斗才一斛,要知道一斛黍100汉斤原粮,可加工为60汉斤粗粮。
在物质条件匮乏的时代,每人一天两顿饭,怎么也要4汉斤,一月30天就要120汉斤。
在灵丘这片土地上,现有的农业生产力,养活一个人一年少说也要25亩地。
种子,税收等额外开支还没算在内。
可见汉代人的日子,真心过得不舒心。
有对比才有伤害,从而也更能体会到袁爷爷的伟大。
滱水干流,在落水支流汇入之处,正是灵丘有名的南北水路。
因滱水有时沙底潜流,有时白浪滔天,所以南北水路虽名为水路,却不能得舟楫之利。
可有失有得,此处方圆数百顷的农田从无灌溉之忧,加上地处盆地,是灵丘为数不多一年能种两季的良田美地。
连接南北水路的是一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石桥——滱水石桥。
滱水石桥是由居住着在这里,已繁衍数百年的灵丘董氏所建。
灵丘董氏先祖本是赵氏隶臣董狐的无氏仆臣。
董狐后人董安于建晋阳城,助赵鞅周旋于范与中行氏之间,并在智氏威胁下,为保赵鞅而自缢。
危机解除后,赵鞅感激董安于忠臣之德,便将其灵位安放在赵氏宗庙,并世代享受赵氏子孙的祭祀。
后赵武灵王墓葬灵丘,作为董氏永不忘代郡赵氏情意的见证,灵丘董氏先祖被赐姓董,并成为赵武灵王的守陵户而留在灵丘,因而也失去跟随董氏向外迁徙的机会。
但尽管如此,无论是史官董狐的铁笔直书,还是忠臣董安于为主自缢,灵丘董氏先祖作为董氏仆臣,虽无氏,但数百年来一直不离不弃,在旁见证董氏的辉煌与光荣。
赐姓之后,更以董狐董安于的子孙自居,并以此为傲。
灵丘董氏也借赵氏潜邸隶臣之便,靠南北水路的水源地沃之利,在此兴建农庄,往后数百年,更是逐渐兼并土地,如今的灵丘有近四分之一的农田被董氏所控制。
此刻伴随号子声的是从驿道上传来的嬉戏声。
与成年人复杂的世界不同,他们显得更为单纯。
这是董氏农庄的孩子们在边上帮忙除草、捡石子,顺便也玩闹着。
比起以往,今年他们又多了一项游戏--抓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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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些不用帮家里干农活的主家子弟,身着黑得冒油的皮短褐,正尽兴地玩着。
虽有六人,却分三派。
一派仅有两人,以骑竹马为主。
一派以拉鸠车为主,有三人。
最后一派,是名女童,正为竹马派和鸠车派呐喊起哄。
一般说来,小儿五岁曰鸠车之戏,七岁曰竹马之戏,但并不固定。
比如汉末徐州牧陶谦到了十四岁,还以布为战旗,骑着竹马和乡里的小孩玩,这才入了老丈人甘公的眼。
各位没结婚的亲们不妨试试。
这六人多数已过五七之限,却还玩的不亦乐乎。
竹马派首领,个子最高,声音最大,容仪俊爽,颇有领袖风采,唯有一对浓眉,不甚讨喜。
他名叫董富,年十一,身高六尺有余,正指挥手下,对蝗虫进行围追堵截。
竹马派的另一人叫董利,是董富的亲弟,今年十岁,身高近六尺。
他一手扶着竹马,一手抱着竹篓,唯唯诺诺跟着首领身后,唯恐有失。
鸠车派首领,名叫董先,建宁三年生人,身高五尺五寸,体貌素朴,声细如蚊,乳名阿虎。
据说出生的那天,其父的新矿山有虎闯入,消息传回家中,大家便一致通过,以虎为小名。
鸠车派另两人,大者叫董绍,七岁,小者叫董奇,五岁,是董富的堂弟。
两人是亲兄弟,还都是小屁孩,只顾拉着鸠车嬉闹,不务抓蝗正业。
而女童叫董玉珠,是董富的亲妹,年纪与董先相当,正是黄发垂髫之年。
她素质参红,菡萏芙蓉,一边为大家加油呐喊,一边催促董绍、董奇。
看来他们已经玩了很长时间,浑身上下,沾满灰尘。
竹马派首领董富,吆五喝六,颐指气使。
“阿利,加把劲,到那边。阿虎,抓了蝗虫要折断它们的翅膀呦。”
他边说边提着竹马朝边上快走了两步,以便让自己靠近董先,停顿了一下,接着问:
“你们捉了多少?”
语气自信十足,又颇为不屑。
他当然有骄傲的依据。
虽说鸠车派有三人,但能用得上的,可能只有董先一人,另两人只是充数的,不惊走蝗虫就算立功了。
而董富的竹马派虽是两人,但皆已入学,且为亲兄弟,配合无间。
怎么算都是竹马派稳赢。
“有折翅的,长兄稍等,我数数!”
董先听见董富问话,不敢怠慢,赶紧放下鸠车绳索,提起竹篓,两眼盯着篓内的蝗虫,轻声回答。
只见他一手既提竹篓,又拉鸠车绳索,又要开盖清点,有些手忙脚乱,感觉有些畏畏缩缩。
他乳名叫阿虎,但处处显得畏兄如鼠。
“叫嫡从长兄,你父与我父非同产,有嫡庶之别。”
非同产意为非同一个妈。
董富着重强调,嫡,从,长,非同产,意在明确两人嫡庶之别。
自古以来,家族传承,立嫡立长。
嫡庶之间的家族地位,天差地别。
看看历史上,嫡出的袁术,从来都瞧不上庶出的哥哥袁绍,开口就是我家奴。
父亲是嫡子,自己又是长孙,确实有高高在上,看不起其他族人的本钱。
董富也不例外。
“唯,嫡从长兄。”
董先一如往常,低眉顺眼,轻声细语,不敢正视。
只是内心的翻腾却从紧握竹篓的手指在不经意中体现出来。
董富见董先不敢反驳,便用双腿夹住胯下竹马,另一手提着竹篓,认真清点竹马派的收获。
“抓了十四只,比昨天多了两只,不错不错。不知阿虎他们抓了几只?昨天打平,今天竹马大军该赢了吧?”
他默默嘀咕着。
当董富沉浸在成绩比昨日好时,董先出声了:
“嫡从长兄,鸠车营捉了十五只,不信,你看。”
董先兴奋地挥舞着竹篓,就要递给董富。
这脸,打得真快。
董富有些难堪。
昨天还平局,今天咋就输了呢?
董富有些不甘心。
“阿虎赢了,长兄输了!鸠车营胜,竹马大军败!”
边上董玉珠听见后,大声起哄,偏偏遇上换牙,大门牙缺了一个,说话有些漏风。
但尖利的女童声,火上浇油,让董富感到更加不快。
我这亲妹呀,不帮自己亲兄长也就罢了,还起哄。
要不看就这么一个妹妹,不教训一番都算我输。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竖子阿虎,对,都是他的错!
而董先则兴奋地笑着,眼中只有董玉珠,似乎这个女孩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奖励。
“谁输了,让我看看阿虎捉了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