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酒饭上齐,吴只见李如风卷残云般鸡菜酒饭一时而尽,吴仍要再上,李摆手曰:“足矣,饮食过饱于人无益,请入正题。”
吴问曰:“即如先生堂上所言,大明外有强虏,内生凶年,国难已至,大厦将倾。吴某思之,黎民家境殷实者自可南迁,然举国之民又岂得尽迁乎?天下又有何空地能容我两京十三省万万百姓?吴某窃思之,先生既能预见灾祸,亦必有救国救民于水火之方,请先生不吝赐教之!”
李布衣捻须微笑,曰:“天下无人有预见之能,我等相士亦只有推演之术。自我入相门第一天起,吾师便明告曰相术即推演,如见人生便知有人死,见月满便知有月亏,见冬而知有夏,见盛况便知有衰亡,此阴阳往复之常理也;至于预知一术,则是芸芸众生对于不可尽知之又不可琢磨的大千世界的一种想要把握的欲念和向往而已。万物相生相克,变化何其复杂,人力又岂能穷尽。故自盘古开天便无人有预见之能,有之则为大言欺人也。至于国难,晋书有云‘足兵足食而天下安’,我游历天下,见辽东边事久拖不绝,朝廷已为御边淘空了国库,即调一大将带数千人往边关,尤以川资粮饷为虑,如此已有十年,趋势与汉末相仿。四方虎视鹰顾之枭雄闻之皆蠢蠢欲动,是已知天下将有大乱也;我又见建虏攻下抚顺,屠杀我边民万余,朝廷急于惩戒,然战兵不足,不得已全国调兵,至一年后兵饷仍不足,还有半途缺饷哗变者。大国面对小邦攻击而反击无力,动作迟缓,此即亡国之征兆也。其它毋庸多言,见一斑可窥全豹,熊廷弼无力制敌,辽东又有大祸将至也......另我观兄台隐有熊虎之相,兄台欲效岳武穆戚少保故事,将欲力挽狂澜于既倒乎?”
吴曰:“确实如先生所言。我欲弃文从武,外御强虏,内平贼寇,澄清宇内。先生以为如何?”
李布衣曰:“军阵之事,兄台若不亲身经历,就不知其难处。粮饷士气训练,器材兵器军械,传令行军阵法,天气敌情地形,都会对战事造成影响,哪怕其中一项出现问题都可能致败身死。兄台又可知先有文景之治,才有卫霍之将。若处国力不继,无钱粮养兵练兵,纵为将者文韬武略,有生三头六臂,也难免沦于巧妇无米治炊之窘态。若凭血勇意气强为之,其善者莫过廉颇客死他乡,运不济者如马服子则沦为万世笑柄,兄台何苦强为之?自建虏跳梁以来,多少名臣宿将均欲扶危救困,终不免沙场受戮,或沦为阶下之囚,兄台何不引为前车之鉴乎?”
吴听毕正色曰:“南宋文丞相有云‘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为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我以为不尽人事,无以知天命,且天下危困,家国有难,吴某无法心安理得而逃之夭夭隔岸观火。先生若有济世良方,请务必明示在下!”
李布衣闻言良久不语,又长叹一声曰:“边备灾荒民生吏治,此皆我朝病灶,其中辽东边事,实乃诸病之首,大患之根,不将此了结无以言它。建虏锋芒正盛,萨尔浒辽沈两战耗尽大明所剩不多之国力,才使得形势岌岌可危。建虏所持无它,乃数十年征战积下剽悍善战之八旗兵也,倘若大明有一劲旅可力挫八旗兵锋,正面硬扛金兵主力而不败,则辽东肩臂之患不至于危及头胸,事或尚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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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又问何为劲旅,李布衣言:“单兵而言,能与金兵对战而不落下风;全军而言,甲扛得住金矢,军阵顶得住金兵步骑死冲猛冲,做得到则为强兵劲旅!”
吴不由得嘴角微扬,李见之曰:“兄台莫非以为此为易事乎?”
吴说:“建虏有善射之兵,大明亦可练之,此又有何妨?”
李答曰:“一张良弓一年方成,一名良弓手三年不成,马弓手则需更长时间磨练。建虏攻势甚急,每年秋冬必至,刻不容缓。大明当前是既无从容练兵之时,又无从容练兵之力。九边诸将中不乏将门世家,手不释卷读《纪效》《实纪》者亦大有人在,仍不免败亡,何也?建虏夕发朝至,流寇降而复叛,大兵两面作战,疲于奔命,精兵强将未成即又陷没散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