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和十二林火乃,都是三木高中拳法部的同好。我记得你有说过,火乃是你的学姐,甚至在同社团?也许是我记错了,老师有这么说过吧?”
“那不是我的……”我想了想,不知如何解释别人的记忆在我脑袋里,就先糊弄过去了,“抱歉,我那时候说谎了。我只是恰好知道火乃学姐,和她有聊过,想这么说的话会让你们觉得故事可信一些。”
“我想也是,以老师的年龄,应该和我们不在同一时期才对。”
“三海先生知道我的年龄?”我问出话后才觉得自己犯蠢,他既然认识玲姐,肯定听玲姐说过我。
“知道。”他一语带过,不再纠结这种小问题,“总之,我们的关系很好。好到即使我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也愿意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
我点点头,迫切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但那并非是我原本的意愿。我之前和老师说过,我已经打算面对新的人生了。我甚至连我自以为最爱的火乃都抛弃,还有什么值得我重拾过去?
——然而,是有那种东西的——是火乃的死亡。
刚接到她遗书一般的信时,我有些愤怒,如果这是她的玩笑,那一定是最恶劣最恶毒的报复,她一定知道我对她的歉意有多大,大到我早在那时就暗下决心,此生只专注事业,绝不会再对其他女性做下虚伪的誓言了。
我既然已经认定她是我唯一爱的女性,自然无法对她的遗言视而不见。我不想相信她的玩笑,但我不能就这样回老家,于是想找侦探去调查她。可是,无论拜托谁,我都怕身份被泄露出去,最后我只能找到我绝对信任的一个人——我的挚友夏加木凉,那个初到东京的菜鸟侦探。我把自己遭遇的一切告诉他,拜托他去找火乃。男子汉的他自然斥责了我的自私,但也全心全意地去寻找火乃了。
而后我确信了,凉找到刑警友人,还潜入当地医院,他用各种方法确认了火乃的死亡并告诉我。
那么,我手里的这封信就绝不是恶劣的玩笑了。那是我最爱的火乃信任我的证明。我必须完成她的遗愿,哪怕用尽我剩下的人生。你知道她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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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吗?”
“如果是关于我的事,我只会更后悔自己的选择。你所知的火乃,是这么残忍的女人吗?”
我摇摇头。以学姐的性格,要她给最爱的人留下这样的伤痛,她宁可什么都不说就离开。她清楚不能让别人的人生停止,所以才会在那个即将关闭的地方打工,想让所有止步于过去的人们面对未来。因不眠症而陷入绝望的我也是因此才得到救赎。
她如果留下什么,那一定是重要到即使绑住他人前进的手脚也在所不惜的请求。
提到火乃的三海,眼神中闪烁着水光,演员的技能让他忍住了眼泪,但也挡不住内心的动摇,他的身体略微颤抖起来。
“她告诉了我她短暂的人生,将一个巨大的秘密压在了我的身上。
十二林火乃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叫十二林玻里,是一名医学博士。她们从东京搬到明石市,成为了我家的邻居。我和她成为了青梅竹马,在我的印象中,她是没有父亲的,她也从未提到过父亲。十二林阿姨经常在研究所彻夜不归,我父母便开始照顾火乃,有时会请她来吃饭过夜,于是在长大的过程中,我们顺理成章成为了恋人。
直到高中前的某一天,大约是寒假之后,火乃接到一通来自东京的电话匆匆赶往东京。她离开了一个月,回来后告诉我,她的母亲死在了东京。据说是某项研究发表失败,在旧宅自杀了。
恰好是我们确定了去三木市上高中的时候,火乃不顾我父母的劝阻,执意卖掉了自家屋子,而后和我一起在三木租了房。我稍稍感到了一种恐惧——当时的我还远没到敢于承担责任的年纪,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是一个善解人意的男友,一方面却在内心不想让火乃更依赖我。我试图逃避她无止境的求助,这大概就是之后我会毅然决然抛弃她的原因吧。”
说到这里,三海停下了,进行了一番深呼吸。我听着这样的故事,结合记忆里的高中生活,稍微看到了他立体的一面。体贴、热心、富有担当的水谷雅司部长的另一面,却是在逃避他身上最沉重的责任,这样的矛盾让他崩溃也是合情合理。
他遇到的意外与重生让他看到了逃脱这种责任的可能性,在选择的一瞬间,他一定是真心松了一口气吧。
“其实,我会想逃开的原因,也和当时火乃病态的心理有关。”
我听到了一个与十二林火乃无法联想到一块儿的词。
他发现了我的惊讶,重重颔首确认了这句话:“是的,病态。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的火乃的另一面。
当时的我不知道她从母亲的自杀中得知了什么,我只以为,那是她失去母亲后孤独痛苦的表现。她在害怕,很明显地神经紧绷着。也许在别人的眼里,她还是那样开朗温柔,可那只是因为那是在学校,能让她忘记自己过去的地方。回到家里,她就变得不安起来。
她觉得自己被监视着,从东京带来了奇怪的视线。她说,她的母亲不会选择自杀,是有什么逼死了她,但她却不告诉我。她战战兢兢地和我走在路上,对每个路人的话都一惊一乍。我疲于应付她的各种过度反应。
我当时想,这一定是被害妄想了。
在我们社团里有个喜欢看漫画的后辈,我和阿凉经常会找他借一些漫画看。他家住在乡村里,从三木过去要两个小时,周末去找他玩的话,就需要一天都耗在外边——这让我能有借口逃离只有我和火乃的家。于是,我逃离了。
你要知道,当你在一个地方和朋友开怀大笑,敞开心扉之后,再回到沉闷的家中,看到自己的女友歇斯底里地痛哭,却不告诉你原因,只是问你怎么办时,即使心疼,久了也会麻木的。
我只是一块可以抓住的木板吗?木板的话,就不需要有感情了吧。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木板,重新刷上漆后,成为了大城市建筑的一部分。既然可以被所有人赞美的话,谁还想去做大海上的木板?何况她的大海,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玩意儿。
命运让我轻易甩开了火乃。很久之后,才从那封信中知道我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十二林火乃会变成那样,都是因为一个神秘的组织——她把他们叫做白衣组织。因为那是一群医学者组成的团体。”
我入迷地听着他的描述,完全忘了刚才脑中冒出过一瞬“啊,那个看漫画住乡下的家伙不会是我吧”的想法。
“那个组织是做什么的,火乃没有细说。她只说了,她的母亲是那里的一员,并且火乃自己可能不小心发现了那个组织的秘密。
说可能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个’是否是重要的秘密,但那是这个社会不允许的事,所以她知道,这是她不该知道的。
火乃并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而死,也无法确认是否是自杀。但她从母亲藏在旧宅中某个地方的照片上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可能的秘密。
小主,
——火乃,有妹妹。她不是唯一的女儿。
妹妹在哪里?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生活?火乃开始了一系列的调查,从母亲工作的研究所,到她们东京的旧宅归属——原来她曾经在休息日做过那么多调查,而我只顾着逃离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后我成功逃脱,来到了东京。就在差不多同时,她找到了她的妹妹,在某家医院里。
她的妹妹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她没有明显外伤,但脑部严重受损,据当时的医生说可能是曾得过脑炎,使她的行为异于常人,智力也宛如刚会说话的儿童。妹妹当时应该差不多是小升初的年纪。
火乃是被医院通知去的那里,但是谁告诉医院她的事,没有人说得清。通过DNA检测得知,那的的确确是她的亲妹妹。
她从女孩的年纪推断,她母亲是在带她离开东京时生的妹妹。可那时她已经是名小学生了,为什么对这事毫无印象呢?她开始去寻找自己过去的记忆,同时,也要接妹妹回家,帮助妹妹过上正常的生活——她的人生有了新的重心,她成为了别人的木板,便真的不再需要我了。
我也逐渐走上正轨,开始想念有她的日子,最后一次提出想带她来东京的时候,她拒绝我就是那个原因吧。
为了妹妹,她放弃了当地的短大,也没有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开始做起了兼职。这样意味着,她有大量时间照顾妹妹,她就是这样的好女人。
平静的生活让她忘了自己胆战心惊的日子,她忙于这样的生活,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那男人说认识她,可她却从未见过他。火乃以为那是因自己带回妹妹而再次刺激到了母亲生前所在的组织,她回想起了高中的自己。
这一次她没有木板了,她是妹妹的木板。所以她主动出击,开始查找组织的秘密。
但首先,她得保护妹妹。她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方法,让妹妹参加造星选秀比赛。最危险的地方也许最安全,她要把自己的妹妹推到聚光灯下,让世界保护她。”
我感觉到一阵颤栗,眼神忍不住飘向三海身后镜子里映着的,床上的女孩。我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三海看到我的眼神后,也跟着望向镜中,忧伤的眼神中一晃而过失神,他闭上眼,才得以继续他——或者该说是火乃的故事。
“火乃成功了。明明是智力低下的孩子,却在这几年内被她养育成了优秀的人,可想而知她倾注了一辈子的母性。但她必须保护妹妹,所以,也必须远离妹妹。她把妹妹交托给了自己儿时在东京的好友——小金井仁菜。在她搬家到兵库县后,她们两人一直维持着笔友的关系,也许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需要这样的友人吧。
是的,她最重要的妹妹,就是小凛。小金井小姐,就是小凛现在的助理。
之后火乃做了哪些事,她没有提。她把自己最骄傲的事——找到并培养小凛的过程详细告知后,略过了她死前的诸多。她在信的最后只是简单解释了小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砷中毒。你应该知道砷吧,砒素的剧毒来自于它。
在最后,她还说了一件事,希望我能帮她找到另一个妹妹,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另一个……?”因为太久没开口,我的声音很沙哑,但我没空在意这个了,“是有两个吗?”
似乎很高兴我有认真思考他的话,三海竟然在痛苦的神情中撑起了一个微笑:“是的,她从一开始就说的是‘妹妹们’,是双胞胎妹妹。一个叫凛王,一个叫怜生。其实小凛本名叫凛生,寓意凛然的人生,但火乃认为这个名字不足以引起人们的关注,便把小凛的名字改成了凛王。而怜生,似乎是怜悯的人生之意,火乃觉得听着可怜,她便用怜王来替写另一个妹妹的名字。”
“她怎么知道妹妹的名字?是死去的母亲留言的吗?”
“你猜对了。她母亲留下的照片背后写着:‘姐妹:凛生&怜生’。”
“姐妹?一般不是写我的女儿吗?”
“如果这么写,那张照片或许就会被‘消除’了。火乃认为,母亲聪明地留下了姐妹这个词,别人无法得知,只有她知道是给她的留言。因为她母亲曾问过她‘如果有姐妹会高兴吗?’她当时以为是母亲思念父亲,回答‘我会好好爱她的,就像我爱妈妈一样’。”
我想,无论是哪个母亲,做过些什么,听到那样的回答都会感动的吧。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三海的叙述显然是根据他的感触而来,着重于火乃与他的过去,而后才开始讲述火乃的秘密,但显然信上不会是那样的写法,我需要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可惜他告诉我的这件事是非常重要的秘密(不然不会只找我来交谈),我无法告诉任何一个侦探,所以也没人能帮我推理了。
我只能提出我疑惑的地方:“那白衣组织,就只提到了一个可疑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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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还有小凛的病……她有提到,砷中毒是组织害的。至于男人,她之后还提到过一次,说男人找她是因为男人也想救他的兄弟姐妹。”
“哦,也许他们成了同盟,一起调查……那么火乃小姐遇害也与他们调查的事有关?”
“我原来不确定……但在阿凉和阿玲的事后,我不能再逃避了。”
在我几乎要忘记提到的这两人时,他们出现了。我不知道是否该提醒他,但还是多嘴提一下:“那个,玲姐他们已经……”
“我知道,他们死了。”与刚才不同,三海冷静下来了。但我不认为他是对那两位友人毫无感情,是意志力不允许他再懦弱了吧。
“阿凉在前两个月失踪,而后玲收到警方的通知。不久之前,玲也死了,和阿凉死在同一个地方。”
“……是我家。”
他并没有惊讶,显然是全知道的,不过,他也没有就这个进行探讨,而是说起了他知道的事。
“是我害他们卷入了这件事。我收到信之后,托阿凉找到了小金井。我没有直接找小凛,因为我还在害怕——当时,我已经出道好几年,正在事业上升期,如果这时候被知道我和一位选秀出身的女星有所来往,我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我说过,我是为了报恩才留在现在的事务所,救了我的事务所董事——二四音章子女士对我抱以厚望,我不能破坏辛苦得来的生活。”
“咦……二四音女士我记得……”当时介绍的时候,三海好像没说他们在一家事务所啊?
“她以前和我是同一事务所,最近才转到西田娜娜和八光莎拉所在的花园事务所。”
“她不是董事吗?为什么?”
“章子小姐说她也是报恩,看我如此努力,她也决定对花园这个小社的社长进行提携,所以转去了他们那里。”
我记得三海说过,他是在主治医生介绍下认识恩人的,他当时是烧伤重伤吧,难道二四音章子当年也是类似的伤病?
不过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重点还是很快回到了三海与凛王的过往。
“总之,我无法去主动接触小凛。阿凉虽然很不爽我的自私,但他也不想给我太多压力,就主动提出要帮我。我又乐得逃避了责任,把火乃的事都告诉了他。他是侦探,什么事没见过,他还说自己和各种高中生名侦探联手破过杀人案,我想他一定什么都不怕。
没错,他的胆子很大,在自己的工作之余开始调查火乃的死,还会给我寄调查报告,但我害怕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也害怕知道自己犯的错究竟有多大,我将那些报告都放在一起,一份都没有打开过。他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在这两年就很少与我联系了。
这期间因为工作,我和小凛见面了。我很紧张,也很珍惜她,但我不敢告诉她我的身份,我怕她看不起我,甚至恨我——她可是火乃留下的那份爱,我不能让她变质。
很快,我发现小凛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低智——可耻的我还曾想过那会是我的累赘——小凛虽然思想单纯,有些笨拙,说话不利索,但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我不知道是火乃发掘的还是上天赐予的,她的戏剧天赋,让我觉得这世界还有些公平。
但没有时间让我从与小凛的短暂接触中获得宽慰了。凉的忽然死亡,使我认识到了危险的临近。那个坚强到不屑于依靠别人的玲竟然跑来哭诉凉的事,我想安慰她,却说不出口这一切来源于我的懦弱。甚至于我和她的见面被当做绯闻曝光后,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利用了老师你——我让八卦记者拍到了我们那次单独见面并炒热,只是为了用她是你的编辑这个理由盖过之前的绯闻。”
我没想到在这里出现了我——原来那次那件事,是被安排好的吗?面前的男人,在保护自己的方面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可却连一个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是多么可悲。
比起愤怒,我更多的是为他感到悲哀,他至今仍然活得扭曲而痛苦吧。
他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别开了头。但话还没有结束。
“我不求你的原谅。因为我又一次逃避了,没有对玲说,接下来交给我吧——我真的不是凉那样的男子汉。还记得我们在车站初次遇见的那次吗?那是我带小凛去老家拜祭火乃再赶回来参加活动,我和小凛提过我认识火乃。那天结束活动后我们还一起去见了玲。我想,至少让玲知道他们在守护什么,能让她宽慰一些。
玲对小凛很好,因为她很像火乃。她平时带着有色隐形眼镜,其实她的眼睛也像火乃那样特别,但还是怕被那个组织发现,在火乃死后,安慰她的小金井让她隐藏起这个特点。
阿玲那时告诉我她要自己去调查凉最后的遭遇,然后她死了。她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只有小凛了,这一次,只有我来保护她。”
“可是你却找来了我,还有安室先生。”
小主,
他发出了一声类似哭吼的声响,“哇”的一声:“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我的所有东西都是靠着骗人得来的……欺骗着世人和朋友得来的!我有什么能力去保护别人?有什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