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她自己错以为

次日除夕,他们前往老宅共度年夜饭。无事可做,便早早携阿庭前往。尉迟陪伴尉父弈棋,鸢也于花园向尉母学艺栽花。

半途,李幼安前来凑趣。她并无天赋,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学会,还铲坏了花根。尉母心疼道:“你还是在一旁观赏吧。”

李幼安只得收手,在花园石凳落座,静静旁观。

鸢也提壶浇水,对花盆根部施以润泽,口中似是无意提及:“幼安,过年不回家吗?”

李幼安一愣,方知她所谓的“回家”,指的是她在法兰西的家。她并不认为这是多余的问题,鸢此言是在暗示她,此处非她家,她不应在此久居。

然而,问此问题便是错。

她望向尉母,果然见到尉母眼中微闪,随即抿唇,平素温和的面容略显沉郁。

李幼安嘴角扬起,回应道:“我父母去芬兰旅游,弟弟与朋友相伴,我回去也是独自一人,不如伯母家热闹。”

鸢本欲回一句“原来如此”,尉母却开口打断:“今日学至此,我们进去休息吧。”说完放下花盆,径直离去。

鸢一向敏感,察觉尉母异样,不禁反思,自己并未说错话吧?只是问李幼安为何不回家而已。

李幼安经过她身旁,扔下一句:“自以为是。”

“……”鸢满脸疑惑,随之步入主屋。

年夜饭桌上,尉母恢复常态,对鸢依旧关怀备至,盛碗汤予她:“熬了一下午,滋补身体,多喝些,看你气色不佳,趁过年这几天好好调养。”

“谢谢妈妈。”鸢接过,心想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尉迟剥开蟹壳,满满蟹肉置于她面前。

鸢瞥他一眼,喂阿庭一点,其余自己享用。

李幼安平静地看着他们用餐。

饭后,鸢于前院散步消食,同时回复新年祝福的信息。多数是群发,她亦编辑消息群发回复,个别特别的祝福,她则用心回复。

一串串信息阅毕,停留在星星的对话框。他未发信息,苏先生向来被动,应由她先发祝福。正欲编写,背后响起李幼安的声音:“你们竟未争吵?”

鸢锁屏回身,对她说:“此话怎讲?新年之际,吵架岂非不祥?”

李幼安轻笑:“难道你昨日未听见我在书房与尉迟的谈话?门都没关严,是故意给你机会。”

原来是刻意为之。鸢从容应道:“昨日我在婴儿房陪阿庭玩耍,只知你到来,无暇招待,失礼了。”

李幼安双臂环抱,室外风大,她裹着厚重围巾,显得身形愈发纤细,柔声道:“你没听见无妨,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鸢手中玩弄着橘子,岔开话题:“吃水果吗?”

李幼安短发被风吹乱,忽然道:“我本名非幼安,是檬惜,我还有位姐姐名为柠惜。”

这是要说的意思,鸢笑意稍减:“都是动听的名字。”

李幼安昂首:“我姐姐是世上最爱尉迟的人,她能为他舍弃生命。”

鸢缓缓回应:“生命属于自己,退一步讲,属于父母,我说这话有些冒犯,但为男子寻死觅活,她对不起任何人。”

听此言,李幼安反而笑开:“你还说你没听见,怎知我姐姐已故?没问尉迟吗?不敢问?不愿戳破自己的幻象?”

鸢对此事并无兴趣与其交谈。

虽然她极想知道李柠惜的过往,但她并不愚蠢,李幼安怎会说实话?多半是三成真话,七成刺痛她的谎言。过年之际,何苦给自己添堵?

鸢转身离去。

李幼安提高音量:“我姐姐十年前去世,为尉迟而亡,他欠我姐姐一条命,他整个人都是我姐姐的,当初他与白清卿交往,我不许他娶白清卿,因为尉迟夫人之位必须永远为我姐姐保留,他亲口答应我,说‘好’。”

“后来他娶了你,虽我很愤怒,但想到是因阿庭,我又不气了,因为你——只是交易的工具罢了!”

鸢步履不停,待她说完最 尉迟府邸的一隅,尉迟的居所静谧无声,鸢也沐浴后步入厅堂,尉迟已哄得阿庭安然入睡,此刻恰好踏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鸢也随即避开了,擦拭着湿漉的青丝,欲要离去。

尉迟紧抿双唇,伸手一把挽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话语犹如古筝弦音:“柠惜已离世十年,你竟因一个已故十年的人与我争执?”

自昨晚至今,私下里的相处,她始终淡漠如水。

鸢也仅答:“我没有与你争吵,平日里归家,不就是先卸妆沐浴?我只是想清清爽爽地躺于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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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此,她答彼,尉迟深深凝视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

其实,鸢也自己也模糊,此刻的心情该是如何?

理智告诫她,那人已逝去十年,无法构成威胁,李幼安本就心怀分离她与尉迟的念头,其言语不足为信,她不应因李幼安之言与尉迟起冲突。然而,理智之外,还有情感的纠葛。

情感上,她难以接受李幼安的“互相利用的婚姻”,难以忍受李幼安的“未曾忘却我姐姐”,难以接受“因阿庭而娶你”的说辞,尉迟却不肯解释清楚,深藏不露,彷佛那是他的禁地——这让她如何释怀?

理智与情感在她心间拉锯,她勉强保持平衡,既无法当作无事发生,亦未至于剑拔弩张,只是这般淡淡的。

片刻后,尉迟终是松开了手,步入内室。

鸢也拿起铜铃状的吹风机,吹拂着湿发。轰鸣的风声在耳边回响,反而令她的思绪更为清明。

当初,她与顾久曾议及,尉迟家族虽与白家地位悬殊,但尉迟何等人也,若有意,何人能阻?他为何既要白清卿诞下子嗣,又不迎娶她进门?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直至李幼安揭示了真相。

原来,是她不允许。

她不允许,他便不娶,他真的为了保留尉太太之位给李柠惜吗?

发梢干透,她关闭吹风机,站在月光下的落地灯前,神色微妙。

……

“公子,深夜寒凉,宜早些歇息。”

城市的另一头,男子已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度过一夜,膝上覆着毛毯,但仍显得寒冷,安娜终于忍不住提醒。

苏星邑握着雕花玉屏手机,点亮屏幕,此刻是亥时三刻。

又过一时辰,已是戌时末。

打开微信,界面一尘不染。

他厌恶无谓的打扰,规矩人皆知,即便是除夕之夜,无人敢向他发送祝福,手机整晚寂静无声。

终于,时间跳至戌时五十九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