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是以前的你的话,应该不会觉得他们吵,反而还会陪着一起闹吧。”
穆则远说不上自己有多么了解她,至少不会比那几个从一开始就陪伴着她的人强。
但如果连他都看得出来,那么其他人也一定——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穆则远回头,深邃的眉眼底下是一双清亮到恍若一面镜子的深瞳,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柔情和担忧,只是一个纯粹的“倾听者”的平静目光。
“……”
余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从身体变成这副模样起,从做了那场梦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压在心底里的惴惴不安到底是什么原因——她不再是普通人了,没有人不会变老,不会受伤,不用睡觉……更可怕的是,她也开始习惯了这样异常的自己。
就像刚才撞到头时,她居然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她再一次摸上本该红肿的额头,果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之前做了个噩梦。”余夏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如云如雾,“我发现我忘了很多东西……来自哪里,父母是谁,甚至连我自己是谁都记不清楚了。”
“醒来之后,我很努力的去想了这些问题。可是无论如何说服自己,总有一股无法无视的违和感……”
“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她快要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为什么会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又要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是如果一切的答案真的又摆在她面前的话,她有勇气去接受吗?
或许从最开始,她打开手机依赖起这所谓「商店」的行为,无异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到底该……”
余夏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之中,突然,她明显感觉到马车行驶的速度变慢了,她抬头,前方的人马彻底停了下来。
远处即将落入地平线的红日将天地都染成了橙红色,可眼前人的背影却是深黑的,双肩如此壮阔,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和迎面而来的冷风。
他回过头,夕阳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挺拔,深刻英隽的轮廓,黑长的睫毛垂下来,那双同样深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温温热热的暖流,像是在看一个实在让人没辙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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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来我这。”
穆则远朝她伸出手,不容拒绝的语气。
余夏爬下车走过去,刚把手放在他的大手上时,一股强健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拎起,随即又有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阵天旋地转,穆则远轻而易举将她托起,放在了自己背上。
“抓紧身上的绳子,我要加快速度了。”
不等人回答,人马自顾自地小跑起来,比之刚才不缓不慢的速度,光听身后马车车轱辘转动的速度,就知道要快了不少。
余夏下意识抓紧了穆则远身上的绳子,冷风吹得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这不是她第一次骑马,这种感觉也并不陌生。等习惯之后,她能够睁开眼睛了,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是如此开阔——道路的两边是空旷无垠的平原,一眼望去天和地都是相同的橘色。
而他们正在脚下布满车辙与马蹄音的黄泥土地,一直延伸到无比遥远的远方,仿佛与那颗天边的圆日连接,而他们在追逐太阳的道路上奔跑着,好似就这么一直跑下去的话,她真的能够触碰到太阳。
风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凌厉了,卷起她的长发与之共舞飞扬。
“我不会说那些漂亮话来安慰人,也就只能像这样带你跑跑步,吹吹风了。”
穆则远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被快速掠过的风吹得忽远忽近,飘渺无比。
“你看那太阳是不是很漂亮,风吹起来是不是也很舒服?”
“这太阳是真的,风也是真的,而此时此刻一起在这世间奔跑的我们也是真的。你一直都是你,就像太阳无论落山多少次,再次升起来时,它都永远发着光,永远温暖热烈。”
“也许就算是太阳也不会一直发着光吧,但至少,曾经被阳光照耀过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太阳给予过的温暖。”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穆则远逐渐再一次放缓了步伐,无比轻盈矫健的马蹄声像是趴在了他背上少女的心跳,他没有回头,依旧朝着前方前进着。
“想睡觉了吗?”
“嗯。”
“那就睡一会儿吧。”
少女依言闭上了眼睛,思绪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过。
这次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