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期吃力地仰起头,雨水从他的身体里穿过,落在地上。
他现在特别希望雨水能真真正正的淋在他身上,这样能让他的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一点。
他慢慢地走下山崖,站在山谷里,慢慢地从一端走到另一端。
他像一个神只,也像一个幽灵。
雨水淋不到他,众人看不到他。
他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站到他们面前,却是个局外人。
但许归期能看到他们,能看到他们经历的一切,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
这多少有些不公平......
但这是许归期自己选的,他不后悔,也来不及后悔。
许归期走着,雨下着。
雨淋不到许归期的身体,却淋在了他的心里。
许归期在心里感受到了这场雨的凉意。
那种冰冷刺骨的,摄人心魄的凉意。
他咬着嘴唇,吸着鼻涕,哆嗦着走完了整条山谷。
两里长的山谷,每一处都被黑色或红色的血迹覆盖,血迹深入土壤和岩石,成为了它们的一部分。
雨水根本冲洗不掉这些血迹,无论多大的雨都冲洗不掉这些血迹,它们像一群音符,这群音符组在一起,唱响哀歌。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前世读这首陈琳的诗,许归期总觉得自己想象出来的那副魏晋之时的惨烈景象已经足够骇人,可与今日所见一比,才知自己想象的那份惨烈不足十之一二......
“......死人骸骨相撑拄......”
许归期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两句诗,仿佛嚼着两个千斤重的橄榄。
他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哭腔......
他扭头,面前的山谷在暴雨中模糊,模糊成一片血色。
许归期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走进了医治长官的那个营帐。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暴雨骤止,天明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