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乍闻任命也是诚惶诚恐,这寿知县是个善于阿附强者的聪明人,难得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而他也甘心栖身大树之下以供驱驰,便是所谓那种没有根绳子牵着就不敢咬人的走狗,这也是营丘栿信任此人之所在,所谓鹰犬之才远比那些真君子与真小人更堪使用。
一路无话,毕竟是迎接上官,众人都是在途中颐神养气。
有那心里面热切地,若是能让横公高看一眼,岂不又是少走几步弯路?眼看着庆康新政元老陆续强势回归,朝气蓬勃的青年官员和士子们岂能不备受鼓舞,不蓄势待发,眼看着一场大变革即将到来,不能随波逐流者,只能望洋兴叹了。
近二百号人打着仪仗辰时正出发,缓缓而行,到了巳时六刻,便停驻两刻,都是简单的用了吃食茶水,修整一番。毕竟是仪仗使用,从上至下各方面准备都极为周详,除了饮子各项吃食,凉药鲜果子也有预备,另有专供返程之需的车马,更是准备的雅致详细。
又走了一会儿,待午时三刻,便又放队休息。午时三刻阳之极也,不利用行,不是官员可怜长役仆从,乃是自己也不愿因此伤了根基。于是几个有官身的便凑到紫舒輈身边饮茶讲些故事,待过了午继续前行。
未时初,已经能远远看到另一支队伍相向而来,随着两边各自派出的前导骑手已经相汇,确定无疑,这便是新任丹南转运使横玮一行了。
权签书经略安抚判官公事苍龙固称名拜见,其余经抚司属官皆跟随其后。紫舒輈也不敢托大,下马与其弟、杨永节皆步行上前参见。
三郎对于横运使的想象都是来自于他作为新市令,雷厉风行封锁新市之事,并结合其人当年以不及而立便叱咤朝堂的过往,以为横运使应当是如承公一般峭冷之人,可是当这位久闻其名的横公出现在面前,却是一个满面春风、平易近人的俊逸三十余岁的中年人,虽然只是赐金紫,但是这个年纪已经是朝廷大员也是难得,这还是因为党争而流落地方多年的缘故,否则,面前此人恐怕已经是执政了。
多年涤荡浮沉并未在横玮身上留下太多岁月的霜痕,至少从这副淡雅俊朗且和蔼可掬的外表上,实在是让人易生亲近之意。尤其是这夏日的午后,面对这冬日可爱的上官,满肚子怨气也是消散不少。
言如其人,横运使一开口便没有拿上官的架子,而是先向迎接之众告谢,见到紫舒輈更是彼此气意相投。紫舒輈先兄紫舒軑与横玮当初情谊深厚,协力为新政骨干,且横玮与紫舒氏乃是恩义深重,先有横玮与承守真等皆有为紫舒軑伸冤减罪之恩,后来被贬地方也是受进奏院案的牵连,然而即便如此,彼此之间也没有减少书信交流,他们兄弟二人登科便能一路平步青云,也有其与阳攸的擘助。因此紫舒輈面对横玮是发自肺腑的感恩戴德,将对于亡兄的顺悌之情也衷心奉于横玮当面。
二人叙话也未冷落了旁人,毕竟公事先行,私谊后续,紫舒輈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更何况苍龙固也是与横玮也颇有渊源,只看紫舒輈先是介绍了经抚司诸位,或许只是宗淑心虚,介绍到他的时候,当紫舒輈提起他的渊源,宗淑总觉得横玮的笑容里饱含深意,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透着我知道你小子的意思,宗淑本欲退下,却被留下伺候身边。
而当横玮知道元况、寿宗衍、营丘檩乃是承公推荐入转运司之人,且将职司都定下了,如此越俎代庖之事,其一丝不满和犹豫的意思都未表露出来,而是盛情接纳绝无拖泥带水。
这个姿态让营丘栿不免腹诽,这位官人即便是此事上已经与承公达成共识,但所谓雅量的背后都是一个深沉难测之人罢了。
此人不仅沉潜刚克,而且做人做事已经炉火纯青到了极致,面对这样的上司,下面人也只有恪尽职守的份儿了。
一行人也先往太谷县行进来与承公会合,其实于路途上乃是绕了一个大圈,但是承公身为应天府知府尚且未到衙坐堂,运使当然也不会如此冒失。
都转运使司是随着转运使兼官所在而确定任所。横玮兼着知顺昌城事,按着常例也是顺昌城兵马都监,合称顺昌知监。因此转运司治所应当在顺昌,但是顺昌与丹阳恰在丹南路东西两端,距离二百里之遥,所以横玮必须与申公明确大政方针,细化分工,方能大刀阔斧的在丹南下手。
因此这一夜必定漫长。
往返距离没有变,队伍速度更慢了,原因是多了数辆马车随行,既有载货也有载客,载客的恐怕是横公的家眷了,大肇规矩并不避讳家属随官赴任,尤其是朝官外放的尤为宽容,因此也并非有什么逾越。只是家眷随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为了远道而来的官体亲眷舒适,每个时辰左右便寻得合适地方休整片刻,这样也能在酉时抵达永固县城。
大概申时二刻,二百余人的队伍行至一处驿舍休整。几个官人围着横公说话,自有横公的常随身边伺候,营丘栿等人招呼着长役将应用之物呈上,风鸣则得了杨永节军令率领甲士将关键处一一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