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把话挑明了,徐璠反而沉住了气,也不再那么激动了,之前他的激动也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
他是身负重任而来的,哪会真的那么肤浅?此时见萧风同意讲理,他正正衣冠,拱手开口。
“大人,自古以来,读书明理都是备受推崇之事,而习武者自古就受到严格控制,这难道不能说明文尊武卑吗?”
萧风摇摇头:“你说的自古以来,有何凭据?文武之道,时强时弱,谁更受推崇,却也并不一定。”
徐璠昂然道:“商纣尚武,万夫不敌,而周文王愤然而起,吊民伐罪,得民心以得天下!难道不是以文胜武吗?”
萧风笑了笑:“文王只是起了个头,最后推翻商纣的却是周武王,以武克武,怎能说是以文胜武了呢?”
徐璠想了想:“霸王尚武,藐视文臣,刘邦以张良、萧何、**为心腹,以韩信为利剑,以文驭武,终得天下!”
萧风笑道:“秦国尚武,焚书坑儒,也能一扫六合;大宋崇文,被辽、金、蒙元圈踢,以致中原易主,投海崖山。”
徐璠大声道:“侠以武犯禁,天下之人若有不平,当依靠官府,不该武夫恃强凌弱!”
萧风淡然道:“儒以文乱法,天下之人若有不平,当依大明律,何须酸儒咬文嚼字?”
徐璠大喜:“你敢藐视礼法?自古律法为体,礼法为心,若无礼法,人与禽兽何异?”
萧风一笑:“你敢只凭礼法?自古衣冠禽兽,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负心多是读书人!”
两人语速极快,徐璠是蓄谋已久,烂熟于心,萧风是随意应对,挥洒自如,听得两边文武官员和堂下百姓目眩神迷,咋舌不已。
大概没想到萧风反应这么快,徐璠第一次卡壳了,他思虑片刻,才继续发动进攻。
“自古以来,崇文的大家之说难以计数!‘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萧大人,难道这些大家名人,都是说谎之辈吗?”
萧风哈哈大笑:“你这叫以偏概全。大家也好,名人也罢,发出的感慨都是一时一事的。
他们感慨读书好,并没有说练武知兵不好,尤其是诗词,受限于格式,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就如我说你口才不错,这自然是称赞于你。但此话并不涉及你的人品。
所以后人若只看见我这句话,就会说我曾经称赞你,却不知我也骂过你人品不行。”
徐璠忍着气道:“大人不必巧言舌辩,大人若有名人大家称赞武夫的话,不妨拿出来应对,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萧风微笑道:“你也是读过书的,难道不知称赞武人的名人大家数不胜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你没听过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你没背过吗?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你没听说过吗?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你没听说过吗?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你没听说过吗?”
徐璠被萧风一通语速极快的连珠炮打得晕头转向,何况最后一句是戚继光所作,当时还没写呢!他确实没听过。
当下没好气地说:“这些虽有,但不过都是失意狂徒的酒后之语罢了。
就算最有名的第一首,李白虽为诗圣,终究是醉酒狂徒,于江山社稷何用!”
萧风眨眨眼睛:“你是说,写这些诗的人,都是失意狂徒?”
徐璠点头道:“不错!”
萧风摇头叹息道:“你说李白和贾岛是失意狂徒也就罢了,怎么能说本朝太祖皇帝也是失意狂徒呢?
以此看来,你虽然金榜题名,谈不上失意,却是比他们都狂得厉害,狂到没边了!”
其实这个大坑,徐璠掉得着实有些冤枉。因为朱元璋的这首诗,在明代时并不算流行,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是收录在了御制诗集中。
皇帝的御制诗集并不会公开刊印,都是用人手抄的,赏赐给大臣用。而朱元璋本人对这首诗也没有大力推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