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死楼目的是在那枚宝珠,而在上次的遭遇中,那枚珠子并非是激活的状态。欢死楼已经将珠子拿到手,那么他们的一切行为,是否就是为了补齐它,或者说激活它呢?
裴液其实甚至不太关心这一点,欢死楼随便什么目的都好.他只要先找到那袭黑袍的踪迹。
“.你好?”
那么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这袭黑袍现在在做什么呢?怎样才能攀着他要做的事情,找到他的踪迹?
“这位.师兄?”
裴液微怔转头。
“师、师兄你好,我叫管千颜,师兄你觉得.这场谁会赢啊?”少女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不唯这一双眼睛,实际周边好几人都投来了目光,席天机也从剑卷上微微抬起了头。
“.”裴液合了下眼睛,才完全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下面两人身上,“抱歉,我没太注意看瞧来是这位身形壮些的吧.”
此话刚刚落定,台上一道剑气惊贯而起,翠绿的松针振乱崩飞,晏采岳在绝境之中再起一虹,一剑破开了孔问之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他是一直死死按着这一道剑,在几番即将落败的时刻都没有出手,直到孔问落入“三竭”的一瞬间,这一剑才如此锋利地展露了獠牙。
果然是气贯长虹。
松针哗啦啦坠落下来,像是落了一场翠色的雨,晏采岳剑尖在对方咽喉上多抵了一息,才在一片安静中缓缓收手而立,行礼结剑。
莲台之上,管千颜含笑点了点头,周围几人也含蓄地从这位神秘少年身上收回了目光。
这时不知哪里来了一句:“那这样的话,下一场就是晏师兄打张师兄了!”
张景弼脸色微白地盯着下方,一手攥着着剑柄,那红粉的平安扣坠在膝上,其人嘴唇抿得很紧。
看着晏采岳提着剑走回来,他忽然提剑起身,径自离席而去了。
直到他走得远了,才又有些嬉笑的小声响起:“又找娘去喽”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了,有人期待道:“下面就是.峰主和剑主了吧?什么时候开始?”
“等等嘛。”管千颜示意上面,只见那里孔兰庭终于鼓起勇气,拎着书去了明绮天面前,女子正以罕见的温和解答着每一道不够清晰的笔触。
“明姑娘好像真的很喜欢和剑赋好的人说话啊”管千颜凝望羡慕道,“可惜我比较笨——诶,席师兄,你怎么不去请教?”
席天机闻言确实下意识提了下书册,但终于还是没有起身,含笑道:“马上论剑了我就不占用时间。”
这时莲顶之上,明绮天也停下了诉说,朝着裴液抬手指了下,孔兰庭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然后对女子深深一礼,小碎步往下跑来。
另一边,纪长云当先仗剑一掠而下,立定在了老松之下。
全场肃然,起身执礼。
老人身着一件深青布衣,布鞋稳稳踏在地上,其人腰背有些弯,把一柄挺拔的长剑立在背后。
明绮天紧随其后,手中仍然不是斩心琉璃,而是一柄明如镜水的长剑。
这理应是一场有更多观众的比试。
像纪长云这样的镇派耆宿,明年羽鳞试时也不会出现在神京供人观瞻,很多时候不能单用“谒阙之顶”四个字来形容他们,那一身修艺是谁也无法超越的岁月凝成,武道在这具身体里沉淀了太久,他们往往是一个门派活着的魂灵。
仙人台也只能凭推断来给这些人更新列位,而谁也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死亡和天楼哪个会先来。
而立在他对面的女子则代表着下一个时代最明亮的一枚剑锋。
她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剑君放她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第一天,她就立在了鹤榜第三的位置上。
对无数天才来说,这件事都过于虚假和梦幻,但事实无可辩驳地出现就在眼前。而随着一年、两年、三年.人们也渐渐接受,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和任何人比较,也无人能和她比较,她只是要征服“剑”这座高山而已。
白衣,黑发,单剑,缥缈如神。
没有剑鸣,风过松尖,弈剑就这样开始。
“明剑主,我蹉跎三尺之上,枯守五峰之中,已有八十年余。”纪长云缓缓抽剑,白须在风中飘摇,“幼时觉崆峒之剑博大精深,当为天下一极,如今渐渐看得透了,崆峒剑长在质实,失在高妙;长在盛烈,失在盈虚。从形态来说,又各峰散乱,我走到尽头之后欲再向前开拓一尺,回首却见不成体系、无以支撑.总得来说,崆峒剑上限算不得上高。”
小主,
莲台一阵轻微的噪动。
“前辈言过了,任哪个当世一流的剑门,在自家剑道的最前端都有难补之缺陷,这也正是【道启会】设立初衷所在——弃绝门户,取石攻玉,共得进境。”明绮天声音平和,横剑于前道,“请前辈指教。”
“这话.我深以为然。”纪长云含笑点点头,肃然低声道,“我只出一剑,也是这具老朽几十年来鼓捣出唯一破烂见笑了。”
一瞬之间,天空中的云宛如静止。
纪长云阖目,剑在他手中变得缓慢而沉滞,于空中勾勒过一道微澜般的波纹。
宛如水波。
秋风停下,万籁无声,只有一种极遥远极遥远的声音传来,仿佛来自于苍茫的群山之中,浩荡、磅礴、渐趋渐近。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种越来越强的不安感,仿佛立于百尺楼下,而楼要倾覆;仿佛坐于万仞之山,而山在崩塌;又仿佛孤舟在沧澜之上,而.海在颠倒。
是海,确实是海。
从天空之上,从群山之间,海在席卷而来,在近处时人们往往能听到海浪的咆哮怒吼,但当尺度拉到群山天地之间,就只有一种无声的淹没。
远远的,那每一朵安静的泡沫,都是千丈的浪头在撞断一座苍山。
许多人已两股战战地站了起来,惊恐地望着天上与山间,极少数早已踏入玄门的长辈安坐不动,面色也已有些微白。
对他们来说,这也是这道剑第一次现于眼前。
站在顶峰的一道意剑,抑或甚至心剑?
总之沧澜倾天而来。
不知何等的雄心能创制出这样一剑,就如同真正的海一样,不论江河还是细流,不论清溪还是脏浊.俱在这一剑之中。正如老人方才所说的崆峒剑之弊,此时他正是倾尽全力,欲将散乱诸峰一剑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