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他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做事,那里很冷,看不到太阳,但是他知道太阳一定会升起来。
从前程中谋不懂,等他读懂这句话,每每想起便觉得心如刀割。
那时程母常常以泪洗脸,既心疼两个孩子受累,又怨恨丈夫没有担当。她一个女人要拉拨孩子,还要养家,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弯了脊背。
她在愁苦的日子里早早熬出了白发,怨恨过、哭过,最终都变成沉默的坚韧。
后来他们全家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搬离熟悉的村子,换了身份信息进县城安家,才算过了几年安定日子。
程父在病痛的折磨里咽气,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直到几年后烟货案子告破,程中谋接过组织里的人送来他父亲要求托管的徽章和证书,他才知道父亲是那样伟大的人。
他们是一群在黑暗里孤独前行的勇者,为了给别人带来光明,他们受着夺命的危险,还得忍受别人的误解和唾弃。生前没有荣誉,死后没有荣光。
程中谋无法想象父亲是怎样拖着残躯千里迢迢赶回家来,面对妻儿的怨恨和痛苦,他又是怎样忍受下来的?
哪怕程父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他也注定不能公开身份,不能回归岗位。因为这样会置他的家人于险境里,说不定会招来疯狂报复。
他至死都带着世人的误会和唾弃,离开这个他无怨无悔洒过热血的人世间。
得知真相后,程母狠狠哭了一场。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程中谋知道她悔恨自己误解了丈夫。
后来程家母子再也没有提起这个男人,他们将他刻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以免招惹祸端。
程中谋每次想起父亲都觉得庆幸,幸好那三年父亲回来了,哪怕他的躯体残缺不全,哪怕他给家人带来不幸和羞耻,但父亲回来了,短暂给了妻儿一个完整的家,后来给了儿女一生的精神支柱。
这些年,父亲的面容在程中谋心里越来越模糊,他甚至有一种恐慌,就快要抓不住父亲留下来的痕迹了。
现在莫锐突然出现提及父亲,程中谋想听他多说一点,这样他记忆里的父亲就又多了一点。
长路无尽头,两个男人坐在路边拧开矿泉水瓶盖喝水,时而有飞鸟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莫锐苦笑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按时间推算,你爸比我爸多活了几年,你应该有跟你爸相处过。我还没出生我爸就没了,我没有见过他,只看过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