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贺绣想伸手去擦王博额上的汗,想捂住那双猩红的眸子,那是天上明月一样的九郎啊,他如何能沾染这样的血污……
但她却没有力气,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意识一丝丝抽离,王九郎的样子也渐渐的模糊……终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似是听见王博连声的呼唤,可是她想应声却无论如何也应不了。
像是过了一生那样久,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躺在马车之中了。
看着微微晃动的车顶,贺绣微微一转身便觉得肋下生疼,又忍不住低哼了一声。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王博立刻睁开眼睛俯下身来,伸手摸着贺绣的额头,低声问道:“阿绣醒了?身上可有何不舒服?”
“九郎,那些叛军怎么样了?”
“都杀了。”王博的声音清泠淡漠,有难以掩饰的恨意。
“都杀了?”贺绣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也不足为奇。
刘汉叛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活捉王博,王博总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这次活捉刘崧,全歼他们两千人马,也算是个不小的警告了。
“他们伤了你,便都该杀。”王博说着,转手敲了敲车窗。外边便有护卫应声。王博掀开车帘吩咐道:“把汤药取来。”
“是。”护卫应声而去,不多时便拿了一个水葫芦递了过来。
王博接过水葫芦后打开塞子,拿过一只白玉碗来倒出大半碗来,又单手扶着贺绣慢慢地做起,把汤药递到她的唇边,低声说道:“阿绣,来,把汤药喝了吧。”
贺绣微微皱眉,说道:“什么汤药居然熬了这么一葫芦?这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起初在发烧,我已经给你喂了两碗了。我们还在赶路,不方便熬药,所以在前面的时候我叫人把两日的药都煎熬了出来,分别装在这葫芦里,先用冷水镇着,等要喝的时候再用热水温好,这样在赶路的时候也不耽误喝药。”王博说着,把玉碗凑到贺绣的唇边,“喝吧,喝了伤口好得快。”
“嗯。”贺绣只得张开嘴巴,忍着难闻的药味把那碗汤药慢慢地喝下去。
王博把空了的玉碗放在案几上,又扶着贺绣慢慢地躺下,低声叹道:“阿绣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贺绣微微一笑,说道:“郎君不必自责,我当时也不过是无意之举,哪里来得及多想。”
“正是你这无意之举……”王博俯下身去,极为认真的看着贺绣,“才露出了卿卿藏了许久的真心啊。”
他靠的那么近,气息就在贺绣的面前丝丝萦绕,那带着微微苦涩的瑞脑香让人的心神清净,却让贺绣的心疯狂的跳动起来。
她微微侧了侧脸,让自己能尽可能的呼吸一些清凉的空气,低声说道:“什么真心,九郎说的话阿绣听不懂。阿媛呢?阿绣跟郎君同乘一车,有些不合规矩啊。”
王博低声一笑,伸手揽着贺绣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又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王博在卿卿的心里,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卿卿就算嘴上不说,博也已经知道了。”
“九郎胡说什么?谁是你的卿卿?”贺绣抬手推王博,却因失血过多,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我怀中之人便是我的卿卿。”王博神色平静,语气也相当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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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绣咬了咬牙,心想若是再不跟他撇清关系,自己重新活过来的这辈子怕是也要搭进去了。
于是她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痴痴地叹道:“可是九郎莫要忘了,阿绣这辈子都不给人做妾。难道九郎已经想好了,要娶阿绣为妻吗?”
王博微微一愣,看着怀里苍白的笑容,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阿绣的话让九郎君为难了。既如此,还请九郎君放了阿绣吧。”贺绣说着,忍着肋下的疼痛,挣扎着从王博的怀里坐了起来。
“阿绣……”王博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九郎,不必多说了。”贺绣摇摇头,侧脸看着身边的王博,微微一笑,“我知道九郎是个重情义之人,这次与九郎患难与共的情谊可比松柏梅竹,阿绣此生都会谨记心头。”
王博微微一笑,低声叹道:“阿绣这话是什么意思?”
贺绣微微欠身,低头说道:“阿绣虽然是一个庶女,但还是要不自量力在九郎跟前放肆,咱们能不能抛开男女之情,只论情义,不说风月?”
“只论情义,不说风月?”王博惊讶的看着贺绣,她因受伤失血的缘故,面色很是苍白,清丽的小脸没有了往日的皎洁妩媚,更多了几分病容,却如弱柳扶风,是叫人心疼的紧。
“是啊,”贺绣微微点头,又问:“不知九郎给不给阿绣这个情面呢?”
“哎!”王博微微一叹,伸手拉住贺绣的手,攥在手里轻轻地揉着,“我可以说不行吗?”
“是,”贺绣的手挣了挣,却没有从王博的手里挣开,只得轻叹了一声,说道:“是阿绣妄想了,嫡庶本就是天壤之别,郎君本是天上的云,悠闲自在,去留随情。阿绣只是地上的草,秋风一起便枯烂成土,踩碾作尘,随风散去,再无踪迹。这‘情义’之说,真是妄想。”
“阿绣……”王博拉着贺绣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沉吟了半晌,方低声说道:“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知己。你我的情义好比松柏梅竹,长青不败。”
“……九郎。”贺绣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阿绣多谢郎君厚爱。”
“厚爱吗?”王博微微苦笑,捏着贺绣的手,依依舍不得放开。
后面的马车里,贺康半靠着榻几仰着头看着车顶上的纹饰,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莲姑在一旁跪坐着,听见贺康的叹息,问道:“郎君因何叹息?”
贺康叹道:“原来我还以为阿绣这次会跟王九郎死在一起。真是想不到啊,他们凭着几十个护卫居然能把领兵两千的刘崧活捉。这一回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啊。”
莲姑笑道:“之前三姑娘一个人回洛阳城,带着几十个家丁便救出王九郎,这次三姑娘和王九郎一起呢,想那王九郎虽少年时便身负盛名,自然有过人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