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图库尔蒂-尼努尔塔一世(二)

伊斯特里亚 王崊清 7764 字 1个月前

奥莱克西点了点头,然后黯然地低头沉默良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这地上的生命,所受的苦全部来自于上帝,而众生却对此毫无怨言,把这恨与愤怒压抑在内心之中,终有一日施加到其他同样受苦的生命身上,然而,这冤冤相报何时了……诸位,我并不是你们的族人,可能并不能完全理解你们的心境;但是今天我不知道怎么劝告你们放下这种盲目的仇恨,也许,我只能借用我那故人的说辞了。

“朋友们,你们的仇人,不应该是捕杀你们的人类!你们的仇人应是这世界的律法!是这大自然的规则!若必须要把这仇恨寄托在某处,那也应是去恨那创造出这样恶毒的世界,创造出这残忍、杀戮和互相为食性情的那个人——也就是创造出这有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和死亡之苦,制定出万物都将走向无序与毁灭的世界律,让荒芜与悲惨统治一切的——天神雅威。

“你们若一定要恨,还要去恨那些以雅威之名,在这地上践以暴行的那些天使们。就如我在这山上见到的那些向靠近它的动物们释放毒素的巨大而美丽的花贝母,处于自保的目的而杀害其他的生命,你会对那些花产生仇恨吗?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放弃杀戮,看清仇恨的荒谬……”最后他说道:“你们不需要报答我什么,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将你们所抓的人类都还给我,让我带他们离开这座森林……”

乌图库们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奥莱克西的话语,没有任何一只兽人对他咆哮或露出獠牙。相反,他们都对这个陌生的人类心生尊敬。胡瓦瓦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些被囚禁在此的人,大部分都是在森林中误入歧途的普通人。至于乌图库们所捕获的帝国士兵,正是他们最为憎恨的对象,因此他们早已毫不犹豫地将其吞噬。那些士兵所留下的官服和武器,被这些人和奥莱克西分得。以便他们能乔装为帝国的士兵,在逃离森林和之后的旅途中,可以少些麻烦。

小主,

胡瓦瓦把猎魔人的马留给了奥莱克西,还给了他们一些动物的肉作为口粮。他还交给奥莱克西一块曾从某个猎魔人身上得到的被雪松油浸过但仍有裂痕的宝石挂坠——用以今后作为安全出入森林的信物——作为胡瓦瓦的朋友,免受其他亚人的伤害。在告别了那些为他们送行的乌图库亚人之后,就离开了这里。奥莱克西一行人离开了那里。胡瓦瓦让微精灵为他们指明了通往森林外的道路。不久,他们瞥见了马蒂亚努斯湖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一面巨大的蓝色宝石镶嵌在大地上。他们顺着湖岸向前,穿越了一片狭长的沙滩,渐渐走出了森林的蔽护。

此时,他们来到了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岗地带。在山脊之上,他们可以俯瞰远处的蓝天和白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然而,他们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群游击土匪的目标。那些潜伏在山谷中的土匪悄然接近,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展开攻击。当奥莱克西一行人在一个开阔的平地歇脚时,土匪们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将他们团团围住。

土匪首领,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挺身站出来,冷冷地下令攻击他们。就在这时,奥莱克西突然认出了这个男人。竟是他多年未见的好友,曾经的战友——巴布·阿塔·伊迪纳。

“巴布,你仔细看看,是我啊!”

“奥莱克西?!”巴布·阿塔·伊迪纳叫他的小队停下,他走到奥莱克西的面前仔细端详着。

“真的是你!奥莱克西!你还活着!你现在瘦了这么多,胡子还留的这么长,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你!”

“你也还活着呢,我的朋友,你也还活得好好的呢!”奥莱克西激动地说道。过了一会儿,巴布·阿塔·伊迪纳不自觉地眼含热泪,大笑起来,接着张开双臂与奥莱克西拥抱在了一起:巴布的手下提醒他,他们面对的是敌人的队伍。巴布点了点头,神情稍微恢复了严肃,他向奥莱克西问道:“可是,你怎么会穿着帝国士兵地衣服,莫非你已经投敌了?”

“怎么可能呢巴布,别说笑了!”奥莱克西用胳膊肘捶了一下巴布的肩膀,“这些是我从森林里带出来的平民,我们这身行头是从林子里那些亚人族的朋友那里得来的。就是为了避开土匪或士兵的滋扰,免得被洗劫或是又被抓去贩为奴隶。”见巴布的神情也松弛下来,奥莱克西打趣道,“所以,反到是我想问你,你们是怎么想到……或者说怎么有勇气来袭击身着戎装的我们的?”

“哈哈哈哈,我就说,谁背叛祖国,也不会是你,我他娘的我一辈子不会相信,你奥莱克西骑士会投靠帝国。”巴布叫自己人放下了武器,继续笑着说:“至于勇气,你看我们这简陋的行装,可别真的意为我们只是什么土匪,奥莱克西,我们是这山上的义军!”

“什么?你们……义军?!难道你们还在对抗哈尼加尔巴特?”奥莱克西惊讶地问。

“是啊。”巴布回答道,”你还记得在杜尔-卡特利姆平原上的那一役之后,安德烈将军带我们去追赶南下敌人之时,就在那丘陵山谷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吗?”

“当然,至今历历在目……”

“在我目送着你和公主带着安德烈将军离开以后,我的纵队从包围我们的敌人中逃脱了。那时,我听说了舒尔马努将军带着阿托尔剩下的残军逃向东北的山地去了,于是我也带着我的人马与他在这北方的乌鲁阿特里(Uruatri)山地会师。

“这里是多国的交界地,是隶属赫梯的羸弱附庸国的境内,这里的山区是建立起义军根据地的理想之地。我们在这里培养了一支军队,不断地向南袭扰被米坦尼(Mitanni)王占领的故国城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复国阿托尔。”

“哈哈,好啊,好啊。”奥莱克西笑道,“那你现在在义军里是什么职务?”

“当舒尔马努将军病故后,我就成为了义军的负责人,现在他们都听我的。”

“你镇得住他们吗?”奥莱克西说笑道。

“笑话,我可是一直带着他们在这山上游击各种经过的帝国军队和商队,本以为今天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歼灭你们这一小群‘帝国士兵’呢。看来完全泡汤了!哈哈哈!”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仰天大笑起来。这时,巴布才想起来去寒暄:“安德烈将军和公主后来怎么样了?你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

“安德烈……在那天就死去了,我们把他葬在了离那战场不远的地方。后来,我和苏珊娜一起逃到了埃兰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有了孩子……但是好景不长,在那之后我们得罪了当地的官员。苏珊娜和孩子都被杀死了。而我则在报仇的过程中被抓住,被关在马蒂亚努斯湖南面森林中的地牢里,就在不久前我才刚从那里逃了出来,然后遇到了亚人族的朋友们……”

巴布面露惊讶,唏嘘着说:“亚人?你是指那些吃人的怪物吗?你还和它们成为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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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并不算是真正的怪物,他们具有人性。巴布,同我们一样,他们只是被帝国当局判定为了野兽和恶魔,而他们之所以吃人,仅是出于报复。”

“那你是怎么跟他们成为朋友的?”

“我从猎魔人手中救下了他们首领中的一个,然后他们为了报答我,就放了这些和我同行的人,并帮助我们走出这座黑暗森林。

因为天色渐暗,巴布点了点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聊下去。此时,愿意留下的人与他们一起向营地进发,有些人则选择了离去。不久后,巴布一行人接近起义者们的营地。这个地方地势相对隐蔽,四周环绕着高耸的山峰,只有一条隐秘的山路可以进出。奥莱克西看到,巴布口中所谓的“义军”,只是那仅有的数百个衣着简陋,装备寒酸的山贼们,住在狭仄的谷地和半山腰之中,他们正在点火烧饭。营地里的房屋是用树枝和石头搭建的简陋小屋,顶部覆盖着稻草和树叶,以抵御风雨。虽然简陋,但这些小屋仍为战士们提供了必要的庇护所。在一片空地的中心,几个大火堆燃起,火苗在黑夜中跳动,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去埃兰找那个官员报仇吗?”

奥莱克西摇摇头,说道:“在牢里的时候,我经常想到那张闯入我家的行恶者的狰狞面孔,那时我确实认为向他复仇是我接下来生命的唯一意义。哎,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成为一名刺客去找他,也许有一天,我确实会踏上前往埃兰的复仇之路……但这终究……这一切可能只是一种徒劳而又空虚的响应……”

奥莱克西讲到这里,刚好掀开那破旧的营账帷幄,进入到了悬挂着地图,明显是用于议事的帐内。因而没有继续说下去。那里面的十几个人,皆是这义军的高层。他们中有曾在阿托尔宫廷和军队任过职的人,当他们认出了奥莱克西的面孔之时,都向他这边簇拥过来。他们用手去触摸奥莱克西的肩膀和手臂,口中纷纷念叨着:“将军。您回来了。”那些人的语气和口吻仿佛是见到了安德烈归来一般。接着他们把他请到正中央坐下,询问他的近况。当得知了安德烈与苏珊娜的结局之后,众人都表现出感慨与悲怆。有人提议让奥莱克西旁听接下来的内部会议,因为他们都还记得谋略过人的图喾尔第将军曾经是如何挽救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阿托尔国,从而让其再一次绝处逢生的。然而,义军的领导者巴布·阿塔·伊迪纳则说从旅途奔波而来的奥莱克西现在需要休息。

“没事,我还不累……你们要商谈什么?”奥莱克西问道。阿舒尔-伊丁(Ashur-iddin),安德烈手下曾经的一名参谋回答道:“本来巴布将军打算,从今日袭击你们的行动中缴获到战利品之后,就将规划一次向南下山,侵袭哈尼加尔巴特边境城镇石巴尼巴(Shibaniba)的行动。”

“那城有多大?有多少守军?”

“大概三十六田顷(field),不到一千守军。”伊丁回答。

“太冒险了。”奥莱克西脱口而出,然后他又指了指那地图,“伊丁,请先和我讲讲现在的时局吧。”

“您是指哈尼加尔巴特边境的时局吗?”

“不是,是世界的时局。”

众人诧异地面面相觑,而后又心照不宣地互相点头示意。阿舒尔-伊丁走到地图前开始了他的讲述:“好的将军。且听我慢慢向您讲述。您知道,在上古时代,阿卡德入侵南方以后,天使长米迦勒就将世界分为东西南北四角,每角派驻一名主天使作为总督,为上帝坚守四方。为了防止天使之间互相征战,米迦勒规定每位主天使以及从他们再分下去的中低层天使的力量只能在他们自己的领地内使用,一但跨过边境来到其他天使的领土,他们的能力就会被事先设置的结界约束,而大大下降。就如当年雷米尔来到北方协助哈尼加尔巴特,用火攻阿托尔的城邦,实际上那时他的能力只是他在自己的领土——凯美特时的零头。每过一段时间,米迦勒会根据地上诸王国的疆域情况重新调整四角的边界,而这是主天使们不能干预的。

“世界四角(Four Corners of the World)当前的情况如下——帕瑞戴斯的北方仍然由七大天使之一的主天使拉贵尔担任总督,由两个王国分庭抗礼,就是北部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赫梯,和中部平原上的哈尼加尔巴特;赫梯国王哈图西里三世在驾崩之前,曾出人意料的突然宣布更换王储,只因为自己的小儿子图特哈里(Tudhaliya)和塔胡恩塔萨(Tarhuntassa)城的领主——也就是自己的侄子库伦塔(Kurunta)交好。因为库伦塔是王国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为了讨好他,老国王哈图西里撤掉了自己长子内里凯利(Nerikkaili)的王储之位,更换为图特哈里。这一决定造成了哈图沙宫廷内部的长期斗争,虽然在老国王死后,内里凯利还是败给了图特哈里,但赫梯因内耗而国力日益衰退。这让与拉贵尔走的更近的哈尼加尔巴特见到了机会,最近几年,哈尼加尔巴特一直在侵袭这个旧盟友的领土。而赫梯毫无还手之力,就这样放任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说到我们的仇敌哈尼加尔巴特,听说那个老不死的国王——沙图瓦拉,已经染病多年但竟仍然在世。他现在并没有住在我们的阿舒尔城,而是迁都泰尔-比德里更北面的旧都瓦舒坎尼(Washukanni)。驻守阿舒尔的是王储瓦萨沙塔,就是那个曾经屠城卡拉纳的疯子,论残暴,他比他的叔叔更甚。哈尼加尔巴特的王室一如既往地巴结着拉贵尔,给予他们的主子以金银财宝,为他修筑奢华的神庙和楼宇,供奉他的雕像,满足他那无尽的欲望与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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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西部,王国凯美特依旧在其总督——同为七大天使之一的雷米尔的治下;它保持了与哈尼加尔巴特结盟后从我们西部偷去的领土。也就是北至黎凡特南端,南至迦南地与绿松石阶梯(Khetiu Mafkat)之地,乃至从那里往西的所有广袤土地,皆由它一国统治。国王拉美西斯也已至耄耋之年,当前他们正在应对西部弗族海盗“九弓(Nine bows)”部落的入侵。东部的埃兰,国王是昏庸的纳皮里沙·乌塔什(Napirisha-Untash),他延续了讨好巴比伦尼亚的政策。南角的巴比伦尼亚则在加喜特人的傀儡国王卡什提里亚什四世(Kashtiliashu IV)名义的统治下,继续扮演着帝国直辖王国的角色。说他是傀儡,是因为相比西、北和东面诸国的国王,他几乎没有任何实质的权力;不仅仅是因为拉贵尔和雷米尔的上司——七大天使排位第五的主天使,帝国的南方和东方总督,也就是那个出了的名好逸恶劳,千年以来一直都住在巴比伦城王宫里,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沙利叶的实时监控下;更是因为……

“上帝。”奥莱克西低声道。

“是的。伟大的皇帝陛下,伟大的苏美尔和阿卡德国王、世界四角之王(?arru kibrat 'arbaim)、宇宙之王(?arru ki??at māti)、万民之王(?ar ki??at ni?ē)和万王之王(King of Kings),号称是宇宙、生命和一切事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天神雅威以及统领所有天使的炽天使米迦勒,主管伊甸园的智天使加百列(Gabriel)和皇帝的两位御前护卫——座天使拉斐尔(Raphael)和乌列尔(Uriel)都住在帝国的首都——天城。

“它就坐落在巴比伦尼亚的最南端,就是那四大河:比逊河(Pishon)、基训河(Gihon)、希底结河与伯拉河汇聚入海口的地方。所以南方加喜特人的国王向来被当做是傀儡一样的角色……”

当阿舒尔-伊丁完成他的介绍,众人等待着陷入聆听而沉默不语的奥莱克西说些什么。

许久后他却说道:“今晚,我要回去思考一下这些内容,明天再把他的想法告诉大家。”

说完,他便离开了席位,离开营帐。众人继续商讨袭击石巴尼巴的事宜,然而这个议题由于在刚刚会上,奥莱克西的那一句“太冒险了”而最终被投票搁置了。对此,巴布感到些许恼怒,但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他也同样好奇明日奥莱克西能给给出怎样的高见。那个晚上,在月色下的营地里,众人疲惫地进入梦乡,鼾声如同深山中的低沉回响。奥莱克西点燃了灯,手中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生辉,为会议营帐带来了温暖的光线。他仔细端详着那张布满秘密的四角地图。

直到天又再亮起,外面的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雨滴轻轻拍打着帐篷,巴布举着油灯也进入账中,他看到仍然深陷沉思而没有注意到他进来的奥莱克西,问道:“没有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