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姐妹情衷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九、辰时、醴泉坊、徐府】

徐恪出门之后,舒恨天亲自打开木车上的剩余四个铁箱,发现这一次铁箱中装的全是金块与银饼,虽满目金黄与灿白之色,然其内在价值,较之昨日所送八个铁箱,却已完全无法相比。

舒恨天不禁略略失望,心道越王一个重裀列鼎的皇子亲王,难道家当就这么点?那些古玩字画、玉器珍珠之类的,昨日一送,今朝便没了么?

他心中连道这越王当真是小气抠门也!可哪里能想到,就算越王今日所赠的两箱金块与两箱银饼,其价也在二万两之上,加上昨日所赠之金银珠宝,总价已有近二十万两。这普天之下,纵然是天子御赐,也未必有如此之豪阔,更何况越王也无非一位头顶一珠的亲王。

于是,舒恨天便命董来福将一车金银放入库房内封存妥当,并一再吩咐董来福,需严令府中一应下人,对越王送礼一事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向任何人提起,那董管家自是诺诺连声,忙不迭答应。

舒恨天今日早膳吃得偏饱,他有心想回自己的玲珑居去睡一个回笼觉,但既已醒来,又清点了些金银黄白之物,未免心中有些兴奋,便不太能重新睡着。

他一时兴起,索性就想拉着朱无能一道去长安大街四处闲逛一番,若是有些好玩好吃的所在,大可以玩个痛快!

可他转身一望,朱无能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前厅,他再侧耳倾听,果不其然,前院的厢房内已然传出了朱无能如雷鸣一般的鼾声。

“这呆子!……”舒恨天不觉哑然失笑“却恁地好睡!刚刚睡醒吃饱,转身回房就能熟睡。哎!……想我老舒,却果然是老矣,一旦醒来,要想再睡,何其难也!比起这些少年郎来,他们想睡就睡,能起则起,当真是羡煞我也!”

舒恨天在这里自怨自艾、自叹其老,却哪里能想到,他活至今日,只不过区区八百余岁,想那“在世的天蓬”自有天地及今,实不知已历多少年岁。要论年岁之久,舒恨天在朱无能面前,实如萤火之光飞于皓月之下,相去何其之远。

见自己横竖无事,舒恨天便走至后院榛苓居院门前,轻叩柴扉,向里面小声呼道:

“老姐姐,老姐姐,小舒看你来啦!”

“你等一会儿!”

未几,就见胡依依款步来到院门前,打开竹篱院门,问道:

“小舒,有什么事?”

“老姐姐,这几日都不见你人影,整日就看你窝在这竹篱小院中,你不闷么?”

“我这人你不知道么?平素就喜静,不象你这只小白鼠,就喜欢往热闹里钻。”胡依依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回身朝屋子里望了望,显然,对那位躺在内室中的人儿,就算她离开片刻,心中亦放心不下。

“老姐姐,你是担忧小贝姑娘吧?小贝她近些日……身子可好?”

“还好吧,没什么大碍,就是总吃不下饭,心里面始终闷闷不乐,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导她。”胡依依叹了一口气,一说起躺在里面养病的姚子贝,她就又是担心,又是无奈。

“这也不是办法呀!要不然我叫无病老弟来看看她,兴许,有无病老弟在一旁,小贝就能……”

“你可千万别!”胡依依急忙摆手,她又回身朝屋子里望了一望,压低嗓门道:“千万别让小无病来!”

“为啥呀?”

“别问那么多了,你还有事么?”胡依依显然不愿与舒恨天多聊,她催促道:“没事你就忙你的去吧!”

“嗯……老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舒恨天这几日天天懒睡至午后起床,之后就在外四处游逛,晚饭又连着在李府内用膳,与胡依依一直未曾碰面,是以今日,他难得早起之后,定是要与胡依依说一会儿话。

胡依依白了舒恨天一眼,“那你等一下。”

胡依依又回入内室中,过了许久,方见她整顿衣冠,又亲手冲泡了一壶“茉莉香花茶”,与舒恨天一起步至后园的闻雨亭中落座。

此时正是辰时初刻,阳光温润而柔和,后园中遍地青草芳菲,桃花、李花虽已次第凋谢,然园子中央有两株高大挺拔的白玉兰,却迎风怒放,那馥郁香气直灌得满园都是。胡依依深吸了一口玉兰的香气,暗自心道,这一晃,又是许久未曾到后园来赏花了,不知小无病近日过得如何?

“老姐姐,你可知这两日,越王连着给无病老弟送来了十几个铁箱子豪礼,其价少说也有二十万两白银……”两人刚刚落座,舒恨天便将越王给徐恪送礼一事,约略说给了胡依依听。

胡依依听罢,凝神想了一想,道:“越王给小无病送礼,其意无外乎两点,一是想拉拢小无病为他效命,二是想借机离间小无病与魏王,恐怕,这个越王真正想谋划的,就是要魏王对小无病生出猜忌之心……”

“照呀!”舒恨天一拍大腿,夸赞道:“怪不得外间都传我家老姐姐非但医术天下第一,这奇谋妙计也是天下无双呢!那越王与宋王、晋王连成一体,京城里称他们为‘八王党’,他给无病老弟送礼,那显然是黄鼠狼给鸡拱手,定是没安好心呐!不过,那越王忒也小气,要想行离间计,本也得下大一些,横竖也只送了二十万两,这区区二十万两,要是放我老舒手里……嘿嘿!”他朝胡依依瞟了一眼,得意道:“那也就是一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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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小舒,你哪来的这些歪门曲理呀!……”胡依依却白了舒恨天一眼,嗔怪道:“第一,我可算不上医术天下第一,能称得上第一的,是人家‘蜀山医仙’水前辈;第二、越王也好、晋王也罢,人家再厉害也就靠一些年俸、皇帝赏赐、下面进贡什么的,哪有你这小白鼠穿墙过院的本事?只凭两手空空,天下银票,任你白拿!第三、这越王、宋王与晋王的事,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舒恨天知道自己瞒不过胡依依,只得讷讷回道:“这自然是五哥跟我讲的……”

“老五?你去见过老五了?!”胡依依眉头一皱,显是对舒恨天此举,极其不快。

“也就跟五哥见了一面,而且……咱两拢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舒恨天不断捋着自己的雪白长髯,脸色甚是窘迫。

“你去见老五作甚?你不知道以老五目下的身份,咱们与他越少见面越好么?!这事儿要是被小无病知道……”胡依依朝身周又仔细看了一眼,直到确认四周连一个人影儿也没,这才小声道:“那还了得?!”

“老姐姐,小舒知错了!”舒恨天低下头,象一个顽皮捣蛋的孩童被家长训斥一番,轻声回道:“我只是知道自己行将要升任百户,无病老弟说青衣卫里每月都有什么‘十旬例会’,每到例会之时,百户与千户都将齐聚在议事堂内听都督训话,到时候我怕五哥见了我会生出惊诧,是以先过去跟五哥打一个招呼……老姐姐放心,下一回,我再也不去单独面见五哥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