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因为孙习文被劫,那南安平司校尉杨文炳,又是被青衣卫都督沈环一通大骂,又是被自己的主官裴才保当场打了一个大耳刮子。他胸中自然怒气汹涌,这股怒火无处可去,就发泄到了关在天牢里的孙勋头上。
杨文炳叫上自己的兄长北安平司百户杨文渊。两人便连夜提审了孙勋,命他供出同犯的去向。这杨文渊一是帮兄弟出气,二也是急着要到沈都督那里邀功,是以这一晚誓要从孙勋嘴里掏出实情。
孙勋从落阳口中喜闻自己的幼子已被救出,心中大感欣慰,怎肯供出落阳的去向?那杨文渊见孙勋抵死不招,便将那“青字九打”之刑用到了极致。他命施刑的卫卒在孙勋前胸后背、手上脚上各打了近百根倒足钉,根根深入肌骨,直打得孙勋惨嚎了一夜,痛不欲生。
然而审了一夜,孙勋牙关紧咬,愣是不出一字。杨文渊一怒之下,便命人将这最后一根倒足钉,打入了孙勋的右眼之内……
“孙千户……”徐恪叫了一声,他本来准备了许多话,要当面来损一损这个“老朋友”。毕竟,就是拜眼前之人所赐,自己身中奇毒,九死一生。从认识此人开始直到现如今,自己的多数麻烦,也是拜此人所赐。然而此时,见到孙勋沦落成这一副“鬼面”,徐恪竟然什么话都已讲不出来。
孙勋睁开他仅存的左眼,一看竟是徐恪,又不由冷哼了一声。牢房内,两人尽皆无语,一时默然无声。
在孙勋的心中,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这“青字九打”经他不断改良完善,已成了他生平得意之作。谁曾想,到最后,被钉子打得最多之人,竟然是他孙勋自己!
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在徐恪的心中,他虽然对孙勋的所作所为向来不齿,但也知此次刺杀钦差,楚王才是背后主谋,孙勋不过一个棋子而已。如今,他见孙勋已被酷刑惨虐至如厉鬼一般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怜悯之情……
“徐……百户,孙勋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孙勋忽然抬起头,用力睁大左眼,朝徐恪恳求道。
“什么事,你说吧。”徐恪道。
“孙勋只求一死,你这昆吾剑厉害,只需往我胸口一下,孙勋就感……”孙勋用尽最后的余力说道。他本想说:“孙勋就感激不尽!”但这“感”字到了嘴边,他仍是不愿出口。
自从他被抓之日起,孙勋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心中最为牵挂者,便是他唯一的儿子孙习文。昨日听得落阳之言,自己师门中人竟救出了孙习文。想到小文从此能逃出京城,就算日后不能为官,总也能逍遥于江湖之上,他心中便也再无遗憾,此时一心只求速死。只是自己琵琶骨被铁链所制,又惨受各种酷刑,就算咬破舌尖,也无法自尽。是以此时,孙勋便出言求恳,让徐恪杀死自己。
“徐百户,求你了!”见徐恪兀自沉吟不决,孙勋又说道。他一只左眼再次睁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徐恪,脑袋用力仰起,一张面无血色的白脸,此时却尽是殷切恳求之色。
放眼整个青衣卫中,此时能够不惜违令杀死自己的人,恐怕只有他徐恪一个人了。这一点,孙勋的心中却是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切齿痛恨的“小贼”,到最后,竟还要苦苦相求于他。而苦求他的事,竟然是求他杀死自己。
造化弄人,莫过于如此……
只听“仓啷”一声,孙勋只见白光一闪,徐恪手中的昆吾剑已然出鞘,一剑便已穿胸而过。
剑是一把凌厉的宝剑,比宝剑还要凌厉的,是徐恪的剑气。
只一刹那间,孙勋还未看清剑从何处而来,便已然气绝……
只见他脑袋一歪,浑身一软,从此便再也不用受那些惨虐的酷刑了。
孙勋临死的表情,竟然满脸都是感激之状。
任谁都猜不出来,他临死前最想感激的,竟然就是他一直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徐恪。
只是,直到临死之前,孙勋也依然没有说出,那一晚在刑部大牢内,若没有他孙勋的保护,恐怕此时的徐恪,两处眼眶便都只剩下一个空洞了。
说起来,一直想弄死徐恪的孙勋,居然也曾对徐恪有恩。
而一直想除掉孙勋的徐恪,居然最后也还了他这个恩情。只不过,徐恪报恩的方式,却是杀死对方。
两个不共戴天的对手,居然都在无意之间,给了对方一段恩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造化弄人,大概如此。
徐恪回剑入鞘,走到孙勋近前,但见孙勋左胸口鲜血流淌,早已魂归天外,也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声。
“无论武功心计,毕竟也算一个人中翘楚,想不到就这么死了……”徐恪盯着孙勋心口处还在流出的血液,不禁暗自出了一会儿神。
心口中剑,穿胸而过,本当血流如注、喷涌而出,但此时,孙勋的胸口也只是缓缓地流出了一些为数不多的血液。想来,必是昨夜的那一场酷刑,将他体内的鲜血,几乎都快流干了……
徐恪缓步走出了牢房,也不与别人多言,便径自回自己的公事房去了。
令徐恪万没想到的是,他挥剑刺死
孙勋的一幕,却正好被牢房外的“丁春秋”给偷窥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