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珊正在纳闷,一阵风吹过,把她的裙摆掀起老高,几乎遮住了她的脸,让她下半身完全暴露了。
是风,是风声,起风啦。风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先是树梢摇动,后来是树枝乱动,再后来连地上的矮树花草也狂舞起来。
大风吹起沙土,拍打在窗户的玻璃上。风吹过不同的景物,发出不同的声音:啪啪啪啪、沙沙沙沙,如撒豆、如急雨,嘈嘈切切,呜呜咽咽,似调琴弦,似闺中怨妇。
大风里带足了寒意,吹得晓珊两腿长满了鸡皮疙瘩,冻得她瑟瑟发抖。她受不了了,真想,跑回上层院子,回到易安精舍,裹个毯子再来窗边当“窗花”,给那个死去的孩子站岗放哨。
大风吹起来的,不只是沙土花草,还有满院子的经书。
在院子里念经的和尚,看样子他们并不能背诵佛经,每人面前摆着几卷经书,就摆在面前的小方桌上。他们摊开经文,照本宣科,大声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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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一起,吹散了经页,吹走了经卷,吹翻了方桌。于是,经页乱飞,如同纸蝴蝶,当空飞舞;方桌齐翻,倒地的贡品,到处乱滚乱跑;还有满院子的光头,大呼小叫着,追赶吹跑了的经书。大风吹起他们的黄袈裟,时而遮住光头,时而露出半个秃瓢。这群光头浮在随风飘荡的黄袈裟里,就像是黄泥汤里漂浮的一串串油葫芦。
院子里还没下雨呢,法坛就被大风吹乱了。智云方丈从客厅里抢出来,低声喝止:“阿弥陀佛,都不许乱动,继续念药师咒。”
“方丈,经书吹散了。没有书本提示,我们背不熟药师咒。”
“阿弥陀佛,平时不尽心做功课,现在就掉链子。记住多少,就背诵多少。哪怕只记住一句,也要反反复复的念。懂了吗?谁要再敢乱了班序,明天就去戒律堂,受罚去。”
院子里的高僧大德们,在方丈的督促下,渐渐安静下来,开始背诵药师咒。一群高僧,这时的心思,出奇地一致。人人都想随着别人哼哼,学习南郭处士滥竽充数。可惜啊,可惜,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位能完整吹好“竽”的。到后来,他们只得整齐划一的诵念起佛号来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佛号念得抑扬顿挫,韵律十足,颇得了些净土宗的真传。
智云方丈站在客厅门口,他的鼻子快气歪歪了。他心里暗骂:一群混账秃驴,狡猾狡猾的!我们净觉寺是唯识宗的正朔,我们的脸,快让你们这帮子秃驴丢尽了。药师咒,背不熟也就罢了,你们这群不争气的东西,居然当众念起了净土宗的“儿歌”。
你们是打算改换门庭吗?好,等这事过去后,把你们全部开走。让你们都到香积寺去。靠念佛号,就能修道成佛,这等便宜的好事,你们也信!看你们摇头晃腚的那副贱兮兮的样子,你们念佛号的水平,连公园里绕树绕塔转圈的大爷大妈都不如。丢脸,丢脸呐——
智云恨不能领着他们念诵药师咒,可他也背不熟了。他气哼哼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对着经文,诵读药师咒。念了两句,忽然想起,若是平时,这三炷香,该燃烬了。他回头一看,邪门,真邪门,三炷香,只不过烧了三分之一。
奇怪,在大雄宝殿里燃香,有风时,会燃烧得特别快。今日,为了多赚些“银两”,我这特意让人取来短香。这香比寻常香短了一截,燃烧更迅速。这样子,多烧香烛,可以多收主顾的钱财。可是,为什么,它烧得这么慢呀!急人,急死贫僧啦。
更令智云着急的是,院子里刮大风,客厅的门大开着,而客厅里一丝风都没有。香烟婷婷径上,不散不斜,直直的,冲到天花板附近就消失不见,彷佛是被精舍吸收了。
智云瞅着三炷香,略略估算了一下时间。按照这个速度,恐怕再有两个小时,也未必烧完这三炷十几厘米的短香。不行,不行,我累了一天了,熬不了那么久,我得想个法子让香燃烧的快一些。有了,机智如我呀。让风吹进来,吹到香上,不就燃烧的快了吗?
智云又从蒲团上站起来。他转到后窗,想要拉开窗户,形成前后贯通的对流风,来加快短香的燃烧速度。
智云的手刚刚握住窗户的开关,就听得啪啪啪啪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在后窗上。他立即拉开窗的插销,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小缝隙。十几个冰冰凉的大雨点子,从小缝隙里钻进来,无情地拍在智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