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我们唯一能感知的可以超越时空纬度的东西......”
寂静中,成默背后响起了悠长而苍老的叹息,这叹息有种朝圣的肃穆感,不仅令人获得了宽宥,还获得了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头,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默默的眺望着母亲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变成眼中泛滥滚烫的情绪碾过冰凉的脸颊,直到一切都冷却。他才若无其事的说道:“谢谢,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一切。”
“不,不用谢。这些情感,这些情节,本来就是藏在你意识深处的东西。人生就像是一座花园,有些花是永远也不会枯萎的,你迟早会发现它们。”
成默缓缓转过身,看到了一片耀眼的白光,老屋那狭**仄的餐厅在这光中变成了虚幻的背景,白光中漂浮着白雪般的羽毛以及一对巨大的光之羽翼,在光羽之间矗立着一个身穿星光黑袍头戴荆棘王冠的男子。他身上的黑袍闪耀着柔和的星光,如同望远镜的星图。他的面容却被强光所遮蔽,闪耀着一圈又一圈绚烂的光晕。
成默虚起了眼睛,仔细窥探,却无法看到对方在光的背后真实的相貌,于是他垂下眼帘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造物主?路西法?又或者尼布甲尼撒?”
“我行走人间岁月漫长,使用过的名字实在是太多了,用哪一个都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你不如叫我‘朝圣者’.....”
“朝圣者?”
“就跟你是‘审判者’一样,不过是个......前缀.....”朝圣者笑了一下说,“一个无关紧要.....但很拉风的前缀.....”
对于对方知道自己是“审判者”成默并没有意外,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冒昧的问一下,天选者系统究竟是什么?”
“真抱歉。”朝圣者满腔遗憾的说,“我来到这里并不是给你答疑解惑的。”
“那是?”成默垂着眼帘等待“朝圣者”的下文。
“既然你登上了雅各布的天梯,理所当然的能获得一次机会。”朝圣者低声说,“重生的机会。”
“重生?”成默脱口而出。这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他都没有能克制住心中的惊讶。
“是的。重生。”朝圣者淡淡的说,“不仅仅是重生,你获得健康身体、幸福家庭的愿望将得到实现。”
成默陷入了沉默,他凝视着朝圣者身上恍如群星图像的黑袍,像是凝视着不可抗拒的黑洞,而那黑洞也像是在凝视着他。
“有什么疑虑?怀疑‘重生’不过是让你进入虚拟的世界?又或者说让你沉溺于一场虚幻的梦?”朝圣者说,“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
“不。”成默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最后的考验。”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考验?而不是奖励?”朝圣者笑了一下说,“所以你还在怀疑‘重生’的真实性,又或者说你还不能理解‘重生’的价值在哪里?我知道你在想,如果你选择重生,也不能改变你所处空间的未来,你在猜测,重生不过是开启了另外一段平行时空。不,不是这样的。就像你此刻所处的房间,就是你的家,它并不是虚拟的,也不是你的记忆。而是我短暂打开了第四维度入口,当你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跳出了时间之河,进入了十七年前的某个时间点。但因为你现在身处四维空间,所以触碰不到三维空间的任何东西,此时的你不过是十七年前三维空间的投影。但你真要选择‘重生’,那么我就会带你去到你出生的时候,我会治好你的心脏病。然后.......”
“然后.....什么?”成默的心脏狂跳,他感到紧张和晕眩,仿佛母亲的脸庞触手可及。
朝圣者挥舞了一下双手,“你的人生和未来就会发生改变。为了你而死去的父亲,他会好好的活着。为了你不知所踪的母亲,将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将获得一个幸福的童年。不仅如此,你依然还能遇到为了你赎罪而献祭自己的妻子。在你还没有选择重生的时候我看不到太远,但我能看到你们依旧能够相遇。他们都将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之中。从此往后,你将不再面对心脏病的折磨,你将不用再面对离别和突如其来的死亡,你也不用再当那个不被人喜欢的怪物,你将获得足够完美的人生。”他垂下了头,俯瞰着成默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成默摇头,“没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需要使用这次奖励吗?”朝圣者张开了双手,用慈祥的声音问。
这一秒,成默似乎看到了医院白色的墙壁,看到了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父亲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灯光亮起,他便坐在走廊上安静的看书。接着他又看到了王山海的湖边小楼,看到了谢旻韫躲在楼梯边偷看牵着父亲的手的他。然后他看到了黑白色的棋子,学校绿色的操场和红色的跑道,看到了长大了的谢旻韫,也看到了沈老师,还有无数个晃荡着的熟悉面庞,所有的人、物和景,都像是半透明的胶片,在白光中快速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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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时间有限。”朝圣者说。
成默凝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缄默了好一会,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母亲抛弃我时的画面,甚至为母亲安排了抛弃我的原因,为此我后来一直活在自卑之中,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孩。这种自卑对我来说是比心脏病更加顽固的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这一切是对我悲剧命运的暗示,甚至一度害怕父亲也抛弃我。以至于每次父亲出差的时候,我都会怀疑父亲还会不会回来。我整夜无法闭眼,可又觉得父亲也不回来,那么我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这种痛苦反复煎熬着我,让我愈来愈自卑。后来我读荣格,想要瓦解内心深处的自卑,我想要解脱这诅咒般的可恶命运,却看到荣格说:‘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那个小孩是如此的孤独、脆弱和敏感,只要得不到关心、爱护与疗愈,他就会哭泣。命运的打击可能是善意的,也可能是残酷的,其他人可能对我们好或不好,但我们对这些事情的经历,以及我们如何对待我们所得到的,取决于我们的性格’。那时候我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这些话的含义,我觉得荣格也不能解决我的问题,但我记住了‘我们如何对待我们所得到的,取决于我们的性格’,我想.....我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性格,才能保护好内心深处那个孤独、脆弱和敏感的自己。我一直认为是命运让我吃尽了苦头,我是如此的憎恶命运,它对我没有一丝怜悯,我以为自己需要一层坚硬的保护壳,以抵御命运的不公。于是我给我的心打造了一个坚固的铁盒子,就像我收藏玩具的那个铁皮盒,它只进不出。每当我感觉到悲伤的时候,我就会闭上眼睛,又给这个铁皮盒再套上一个铁皮盒,似乎这样它就能获得足够多的安全感。这种坚硬的自我暗示逐渐的渗透进了我心脏的每一处褶皱,十分神奇的,我从冷漠中获得了心平气和的力量,我以为自己战胜了命运。至少暂时算是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