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耳朵聋了吗?”古斯塔夫低声咆哮,“我说,维持攻势,直到所有风暴之狼撤出战场。我们要撤退,听明白了吗?!”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感觉不到恐惧,但面对可怕到超越他理解的,将他衬托的如孩童一样的东西,他还是能感到敬畏。两百名摩拳擦掌的传令兵用火药味十足的塞连方言把古斯塔夫的命令传递到了各团军官耳中,凭借战士的敏锐听力,他们终于明白古斯塔夫在想什么。他们知道风暴之狼的重要性,但他们不清楚古斯塔夫为何要以如此之大的代价换取这些精锐战士的性命。
“亨德尔…”古斯塔夫低声咕哝,“可千万别让那臭脾气要了你的命啊。”
所有人噤若寒蝉,除了传令兵的咆哮和撤下来的伤员偶尔发出的小声呻吟,附近一片寂静。人们试图在难以置信的命令中保持不带偏见的冷静,然而,他们钢铁般的决心在被迫忍受的现实面前受到了严峻考验。古斯塔夫公爵用最冷酷的命令向还未接战的士兵们介绍了困扰他们的灾难。
“大人,我认为,”一个年轻军官上前说道,“或许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
“更要紧?”古斯塔夫试图掩饰他声音中的怀疑。从他的角度来看,他觉得很难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他的亲卫即将遭受重创更严重了。
“恐怕是这样,大人。”年轻军官要么是误解,要么是无视了古斯塔夫问题的潜台词。“我们的处境很危险,驻守在森林外围的预备队与一队地行龙骑士相遇了,尽管我们的士兵做出了英勇的努力,但他们还是被击溃了。根据最后的回报,敌人正从沃河上游向我们身后行进。”
古斯塔夫什么也没说。他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也是为何他要拼劲全力把风暴之狼救回来。
不论胜败,他的任务都是拖住茶花领的主力部队,给教会在其他战场的行动争取时间。
“大人,您还好吗?”
“是的,年轻人。只是…时运不佳。”
军官皱了皱眉头,但古斯塔夫的脸仍然无动于衷。
“你还年轻,可能我得提醒你,想在一个动荡的时代立足,你就得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如果我失去风暴之狼,对士气的影响将是毁灭性的。”
还有你的声望,军官想,他没有表现出他的私人想法。古斯塔夫继续说着,看年轻人似乎完全没理解他在暗示什么,便摇了摇头,不再解释了。
“是什么让您认为那些人的命比其他人的更高贵?”军官无法掩饰他声音中的沮丧,“难道您的荣誉与理智已经和兰斯的辉煌一起被埋葬了?”
“不,安德罗波夫,”公爵说,他的声音变得凶狠起来,就好像他要维护自己的尊严。“我是在命令你们等待并营救出风暴之狼,把幸存者带到我面前。这不是建议或请求,听懂了吗?”
一个惊恐、自负且无知的贵族。安德罗波夫自以为古斯塔夫暴露了他的本质,但他根本不清楚风暴之狼的重要性。事实上,他们要在这场战斗中发挥多大作用其实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在讨逆圣战结束后幸存下来,并在塞连帝国解体的那一刻继续作为古斯塔夫麾下的利刃,为后续的招兵买马平定内乱打下牢固的地基。腓特列三世亲口承认,讨逆圣战结束的那一天便是塞连帝国的末日,因为奥菲莉亚的野心远不止是征服西境。一旦旧日的盟友反目成仇,塞连境内起码有半数行省会毫不犹豫地揭竿而起,投入奥菲莉亚麾下,其原因无非是短缺的粮食和教会开出的丰厚奖励。即使抛开问题的关键不谈,三年前的那场席卷半个大陆的内战也让古斯塔夫意识到了许多被人刻意淡忘的隐患——艾尼西亚人和维尼西亚人之间的民族世仇,贵族与平民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些问题同样困扰着塞连,而且已经因连年征战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苗头。不可否认,腓特烈三世是个克己奉公的明君,但他在夺权时所采取的大清洗和激进改革已经在塞连的土地上留下了难以抚平的伤痕,这也导致他无法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从容处理内乱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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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很复杂,人性和欲望也很复杂,但塞连人天生喜欢简单,亨德尔也不例外,他不喜欢复杂的东西。作为一个战士,不愿与政治阴谋等复杂玩意打交道的他只会以完成任务而自豪,为此他总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无论那目标有多难达成。他知道自己会深入敌后,被高度集中的敌人包围,然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从堡垒上打开一个缺口,这些对他根本无所谓。像圣殿骑士们一样,他接受了服从、卓越和效率的美德教育,他也坚信自己正是为了完成这样困难的任务而生的。这就是狼神让他降生在塞连的意义,而他和他手下的风暴之狼们也毫无疑问地坚信着他们的命运。
亨德尔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战士,他们的眼神很平静,但早就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震撼天地的嘶吼让风暴之狼们不依靠地图也能找到战场,在堡垒后方的数千米范围内,各种生命形式——花草、树木、动物和士兵——都消失不见。所有树木都被砍倒用作修补城墙或制作武器,一堵滚动的焰墙穿过驻地,一直烧到周围的森林上,将浓密的黑云送上天空。当烈焰风暴到达沃河支流时,热量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它煮沸了河水,向河水两边烹饪了一里内的鱼、蛇和青蛙等两栖动物。对于亨德尔等人来说,冒烟的堡垒和敌人发出的愤怒咆哮是一种鼓励,折断的树桩和浓密的烟尘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却也让茶花领人忽略了身后的威胁。亨德尔小时候就被教导说,兰斯人在体格与力量上都不如普通塞连士兵,但经过多次交手,他从经验中了解到这些南方佬是多么强硬和卑鄙。一旦你表现出虚弱,甚至只是一个踉跄,他们便会一拥而上,穷追猛打,直到那些比他们更强壮的家伙都被屠宰并被变为晋升的证明或脏兮兮的金币。
随着风暴之狼接近他们的目标,敌人的存在明显增加,噪音也随之而来。最终,当他们靠得足够近时,亨德尔亮出“进攻”的手势,风暴之狼们发起了冲锋。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每个人都亮出了武器,判断着哪个方向的敌阵有崩溃的迹象。时间似乎变慢了,亨德尔通过他遮掩口鼻的面罩发出了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呼吸。尽管塞连人、兰斯人和他们的武器一直在发出噪音,但冠军周围的空间似乎变得安静了,因为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挑选好的受害者身上,预判目标的下个动作。那兰斯人正因恐惧而闭着眼,张开了嘴,对着颤抖的手咆哮。就在他挺起长矛的那一刻,亨德尔看到巨大方阵利齿上的间隙,他抡起战锤,砸向那人的脑袋。那可怜人瞬间被打得面目全非,颅骨炸裂,一堆血淋淋的碎肉出现在他变形头盔上曾经是脑袋的位置。尸体摇晃着向后倒了下去,把他身前的战友吓了一跳。战场的喧嚣中出现了短暂的犹豫,随着那些迟钝的兰斯人想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惊恐地大叫起来,牢固的阵线因他们的惊慌而颤抖。
“穆勒,带人搞定重型武器。沃尔夫,继续制造混乱。”亨德尔甩了甩战锤上的脑浆,看了看堡垒上层的重型武器组。“我会想办法拖住援军,直到大部队突破阵线。”
不等兰斯人做出反应,收到命令的风暴之狼们便各自为战了。此时不乏有些机灵的家伙已经从惊恐中缓过神来,试图招呼战友阻止风暴之狼的行动,但他们有限的战斗能力和脆弱的心灵难以对全副武装的精锐战士产生什么影响。又是一连串的兵刃相交,队长们通过晦涩的塞连方言下令,其他风暴之狼则以凌厉的攻势回应。亨德尔将战锤对准了更多人,每一次挥击都都在人群中清出小块空地,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当亨德尔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时,其余风暴之狼正分别向堡垒上层和动摇的阵线冲刺,他们排山倒海的狂猛攻势重新点燃了残兵败将的战意。两面夹击之下,守军陷入了混乱。尽管暂时占据了上风,风暴之狼们还是没有丝毫大意,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每个人都在杀敌之余尽力援护附近的战友,以求他们能在之后的重围中多坚守片刻。不出所料,奇袭带来的优势转瞬即逝,一大群人在领主的直接命令下包围上来,其中很多都是历战老兵,那些粗莽的战士因经常舞刀弄枪而虎背熊腰,因杀人如麻而面不改色。不知不觉间,他们将整片城墙都挤满了。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其战斗力远超任何民兵与山贼,已经是劳伦斯目前所能拿出的全部家底。如果在兰斯最为虚弱的内战时期,这是足以颠覆一个王国的力量,靠着这支军队,劳伦斯完全能夺取某位大贵族治下的全部领土,自立一个小小的王国。
这些人所要做的一切仅仅是在维持阵线的同时绞杀一百余位风暴之狼与一位冠军。而风暴之狼们只有一柄大剑和一套并不算厚重的胸甲,被困在广阔城墙上的狭小屠场上,无路可退,无处可躲,不远处则是眼见攻势受阻,已经开始退缩不前,心生怯懦的塞连士兵。亨德尔察觉到这是个危险的信号,那些正面进攻的友军,他们步伐中毫无坚决意志,哪怕他们一拥而上的时候,双眼里都饱含恐惧,僵硬的身体缠满了迟疑。每一波攻势都把守军向后逼退一段距离,但最终守军必然会在挡下冲锋后站稳脚跟,重新回到原来的战斗位置。经过六次拉锯战之后,已经有二十几位风暴之狼被淹没在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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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之狼,快撤退,这是命令!”一开始亨德尔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越来越多塞连士兵将古斯塔夫公爵的命令喊出,他才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成真了。在短暂的犹豫后,他命令苦苦支撑的风暴之狼们收缩阵线,组成锥阵强行突破。风暴之狼的示弱与传递命令的尖叫让守军备受鼓舞,他们再度加固防线,试图让孤立无援的敌人知难而退。亨德尔的肩甲被两柄长戟勾住,动弹不得。当他用战锤埋进一个老兵的头颅之中,随后甩脱那具尸体控制的戟锋时,一把长剑带着雷霆之势斩下,饶是亨德尔身经百战,凭本能躲开了致命一击,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那长剑贴着他的脸呼啸而过,剖开了他战盔的面甲。如今亨德尔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冷静了。
“劳伦斯!劳伦斯!”守军发出齐声高呼,刻意为亨德尔留出了一片空地。是他,这兔崽子…亨德尔咬牙切齿地盯着昔日的手下败将,挥手示意风暴之狼们不许恋战,继续突围。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让劳伦斯很难记起多年前,他悠然戏耍自己的情景了。
“来决斗吧。”劳伦斯慢悠悠地挥了个剑花,“我可以放你的手下离开。”
“最后一位银翼骑士,嗯?”亨德尔轻蔑地笑了笑,“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幽默。既然你如此想死在我手上,那我今日便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