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剥夺了那么多精灵的生命。
难怪漾漾恨他入骨,他现在也恨自己恨得要凿穿龈血。
但凡他听她的一次劝,哪怕他做不了什么,仅仅是收敛锋芒,仅仅是谨慎使用那份力量,仅仅是敬重一下自然、生命,都不会出现那种后果。
她不是死在了某一天。
而是死在了无数个他不作为的高傲日夜里。
为什么死得人不是他?漾漾那么好,那么善良纯净坚强……像他这种为了自己苟活没有底线的人,才最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难道最爱之人的逝去,就是大自然的惩罚吗?
塞缪尔苦笑起来,浑身颤抖,嘴角扬着,泪却与泥和在一起。
这两个月里,雪山精灵来过好几趟。
他们试图把自己的王从地上拖起来,可他自己不想动,便跟千万斤的石块一样,陷在那儿。
他们也无法,只能等他自己消化完悲伤,从里面走出来。
不过见识了自家王和人类少女的爱情,让他们对爱情这个东西更加畏惧。
爱根本不是什么可爱的东西,它生猛又具有毁灭性,疯狂脆弱又神奇。
“你为什么不去找找姐姐。”一道淡淡的稚嫩男孩嗓音从头顶传来,“说不定她还活着。”
是小蘑菇。
他在他的心声里也读到了漫无边际的恨。
耳边忽然回响起爱人念诗似的叮咛——
【不要听他说什么。你要去看,看他做什么,你要去感受,用心感受摒弃偏见。】
一个恨得让他去死的人。
是不会来管他的。
塞缪尔僵硬的身躯隐隐有活动的迹象。
骨节传来“咔咔”的响声,他的手抓进地里,膝盖用力从地上摇晃着站起来,暖白色的阳光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像把他的眼睛锁在一枚琥珀里。
他迈出腿往前走了两步,又重重摔在地上,阖上眼睛,被眩晕感拉入黑暗。
*
塞缪尔再醒来时,是在新绿精灵的诊疗室里。
他身上的泥垢已经被清理干净,又变得有几分姿色。
只是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两颊凹陷,眉骨突出得堪称锋利,一双眼即便睁开了也只盯着某一处,呆滞而麻木。
他认为再没什么东西能激起他心里一丝丝波澜了。
他只想把这无穷无尽的生命耗尽,或者去推倒那座雪山,以求去陪伴爱人。
但是——
小蘑菇和年轻的绿精灵从门外走进来。
“你怀孕了,塞缪尔。”绿精灵凝重地对他说,“三个月了。”
绿精灵看到他那僵硬的脸上,先是呆滞,随后渐渐浮现一丝扭曲的情绪,但绝不是生机,更有点儿像嘲讽和轻蔑,但是他尽力没有完全表露出来。
他将头扭向绿精灵,张开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
嗓音干哑难听得像乌鸦,陈述出最简洁直白的辩驳词:“我是雄性。”
这么基础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就不要做医生了。
“你诊断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