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路上,张之义接到通知,高中同学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时间到了。
庄敬因为莉莲的事情与他闹到离婚的地步,后来家里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情,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最主要是没有心情参加各种聚会,算起来,他已经两年没有参加同学聚会了。他是班长,以前也是每一年组织同学聚会的主力,他连续两年没有参加,大家都觉得有点儿遗憾,有人在群里说,也有人给他打电话,希望他今年能抽出时间参加。张之义说回家请示一下夫人,同学们在群里笑他多大年龄了,还要看老婆脸色。几位比较要好的同学说都从知天命之年奔向耳顺之年了,老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是老婆不放心,是张之义心有余悸。
这个世界上人人都需要理解,却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别人,即使是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最亲密的两个人,看似和谐的表面下也有刻意为之的假象。
庄敬生病回渭南过年那一年,过完春节他到渭南去看岳父岳母,庄天闻在家里没有没有说什么重话,单独把他请到外面饭店吃饭,说了很多不想在妻子女儿面前说的话,他说:“维持一个家庭非常不容易,带孩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每一项说起来只是一件事,做起却是一大堆事,而且没完没了,日日重复。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不体谅妻子辛苦,那就枉为人夫。你可能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我远嫁的女儿不幸福不快乐,作为父亲我心疼。刚回来的时候,她天天躺在床上,我们以为是你们吵架了,后来我把她吃的药拿给医生看,才知道是治疗心脏病的药。我不主张你们离婚,但是如果我女儿想要离婚,我会坚决支持。”
当时庄天闻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钢针扎在张之义的脑门上,如同扎了他的哑穴一样,张着嘴说不出话。他忽然想起了庄天闻有他和庄敬的婚礼上泪流满面的讲话:“女儿嫁得这么远,作为父亲,我有万般不舍,希望亲朋好友们多多关照我孤身一人嫁到济南的女儿”,说完对着台下深深一躬,回忆起那个场景,加上庄天闻眼里的泪花,使他万般惭愧,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他没有照顾好庄敬,没有让她在异乡把恋爱时的幸福和快乐在婚姻中保持下来,他就对不起远嫁的庄敬,对不起把女儿托付给他的岳父岳母。每次回渭南,庄敬和父母用渭南话聊天,张之义听得似懂非懂,看着眉眼生动表情丰富的妻子,他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开心,真的幸福。
张之义在同学群里回信息:不是老婆不放心,是我想尊重老婆的意见。这句话把群里的女同学都炸了出来,有称赞他好男人好丈夫的,有羡慕的,也有揶揄他怕老婆的。
以前与张之义一直关系很好工作来往密切,同学聚会时经常一起合唱的女同学娄惜玟在微信里问他:“老同学,听说你离婚了,现在是又找了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所以被严格管控起了吗?”
张之义想了想,实事求是回复:“没有离婚,也没有被严格管控。”
娄惜玟回了他一个“遗憾”的表情:“咱们班至少有两位女同学以为你离婚后就会有机会了呢。”
想起王伟真想把表妹介绍给他的事,张之义笑了笑,回到:“夫妻恩爱,女儿优秀,家庭幸福,已经荣升姥爷辈。”
娄惜玟回复了一个恭喜的表情,没有再回复。
晚上散步时,张之义说了同学聚会的事情,征求庄敬的意见他是否去。庄敬白了他一眼:“你以前夜夜笙歌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同学聚会我会拦着你?”
张之义掐了一把庄敬胳膊:“我怕了你什么红颜什么知己的,一听说同学聚会,心里直扑腾。”
庄敬毫不客气地掐回去:“正常的人际交往我什么时候拦过你,还会帮你,我讨厌那些扑扑棱棱,没有一点儿边界感的女人。”
同学聚会是参加了,但是张之义不再是之前带头喝酒,与女同学唱了一首又一首的张之义,而是与几位男同学安静地坐在一边默默看大家开怀畅饮引吭高歌的人。
坐在他边上的是高三的同桌李泉,两个人碰杯,聊了几句,张之义才知道李泉已经退居二线,李泉神情轻松地说:“以前都不敢来参加同学聚会,现在无官一身轻,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你在企业还得坚持几年。”
张之义想起李泉的职务,没说话。高中同学中,除了一位没有来的女同学,在其他同学中,他的职务是最高的,但他从来没把自己的职务当回事,从来认为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结束同学聚会回到家里,想起李泉说的“你一点儿也看不出领导的样子,在单位怎么树立威信呢”,张之义想就这个问题和庄敬讨论一下,用后脑勺想也能想到庄敬只会讽刺他,第一次诚恳地请教李云程自己到底是怎么成为一把手的,李云程也非常诚恳地回了他一段话:你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只会帮助别人,从来没有害人的心思,甚至连好心办坏事的时候都没有,因为你是从心底里想帮助别人。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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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义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洋洋得意起来,庄敬看到他耷拉下去的小尾巴明显又开始翘了起来,问他在看什么,张之义傲娇地说:“朋友的几句肺腑之言。”
庄敬揶揄他:“你还有朋友啊,以为你只有红颜知己呢。”张之义高涨的情绪被拉回平地,不高兴地说:“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庄敬不服气地说:“我不但自己养自己,还养孩子,用你养。”
张之义深呼吸,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庄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擦着眼角的泪说:“你现在进步太大了,都学会自我安慰自我劝解了。”
张之义看着她笑,打开相机,把庄敬笑傻了的样子录下来,发给庄天闻,看着她擦眼角的泪,心里想庄敬此刻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吧。他本来郁闷的心里打开一道门,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一对夫妻,会在几十年的一万多天里,时时刻刻都是幸福快乐的吧,每个人都会有烦恼,每对夫妻都会有对彼此不满意的地方,都会有争执吧,区别是说出来还是藏在心里,如同他以前对庄敬有不满会说出来,但是现在不敢说了,怕庄敬会生气,会提出离婚。
庄敬洗漱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张之义接到张好妹打来的电话,罗天莱羊水破了,已经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