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烤干了,学徒将它们取下来收好。短暂的统计过后,神秘种子在他掌心萌发,展开漂亮的真叶。他不眨眼地凝视着它们。这时,布约罗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干这个,尤利尔?”
为什么干这个?他也不清楚。神秘生物因职业力量各有胜场,尤利尔却不用遵守规则。人们都以为他可以模彷别人的魔法,即便在拜恩,这也是称得上稀罕的天赋。
大概每个认识我的渡鸦团成员都想知道答桉。“最近拜恩没有其他岗位,爵士。我没得选。”尤利尔回答。
“你可以去当守夜人。”布约罗出主意,“不同咱们,守夜人可是一年到头都缺人手。一旦成功,你就是出人头地。”
守夜人。这个词令他想到威尼华兹的长夜。冰地领正在漫长的极黑之夜中等待黎明,似乎秘密结社的处境与她相彷。若学徒真是拜恩人,布约罗的提议或许是好去处。
尤利尔对拜恩城内的情况已有所了解。秘密结社统治着城市,将无名者们像凡人般一视同仁地管理,而结社成员则各有所属。守夜人负责城防和夜巡,是黑骑士的下属。城中外务和商贸交由诸家商会与外务官,直属于国王。其他恶魔领主各有地盘,在拜恩的经营实在算不上细致。
话虽如此,拜恩作为结社的主城,地位等同于王国的首都。即便不死者领主似乎深得国王信重,在结社内拥有非凡权力,拜恩城也依然不是他的一言堂。侦测站会旁听领主们的讨论,并将部分决策公之于众,当封城的命令被守夜人强制执行时,外务官和商会对此多有不满,“深狱领主”怀特海德更是直接提出了异议。
无论如何,他们令拜恩城具有了生命力。秘密结社在这些人的领导下运转起来,犹如一个真正的微型王国。
我应该立刻离开,尤利尔心想。转身就走,有何不可?秘密结社或秘密王国,统统与高塔的信使无关。
但有些痕迹没法抹消。尤利尔本能地将一些消息记在脑子里:贝卢果会长是这座庄园的主人,被拜恩人称为“布人”或“酒人”,全赖他的生意;侦测站里有投靠结社的占星师,甚至还有少许黑巫师,是水银领主的残部;守夜人有出城渠道,负责搭救流落在神秘领域的同胞,沃雷尔曾是其中的一员;奥格勒瑟尔是“深狱领主”的地盘,就像加瓦什之于黑骑士。
更多有关“渡鸦参谋团”的讯息:米尔丹妮读书会,据说它象征着拜恩的旧贵族力量。布约罗爵士曾亲手给四个街头帮派的头目骑士头衔,将其纳入渡鸦团的羽翼下,瑞恩爵士是其中之一。在拜恩封锁之前,渡鸦团其实只是货运团伙,矩梯正是当时的走私通道。
我竟融入了这个非法团伙,尤利尔诧异地想。在四叶城,我可不敢掺和这些行业,领主会把罪犯绞死,或者流放到边境。这类事个个隐藏危险,然而更大的危险尚未到来……
但与布约罗的建议相比,区区走私的后果不算严重。“太危险了。”学徒指出,“前些天商会和异族起冲突,就有四位巡逻骑士送命。”
“四个太多了。”那对女孩中的芙拉悄悄对伙伴说。
无名者的天赋——即结社的火种魔法——使得城市维安工作的危险性提升了上千倍,谁也不知道寻常街巷邻里的纠纷中会爆发出怎样的神秘现象。尤利尔一耸肩,“是啊,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这事儿闹得太大了。”布约罗同意,“好在没影响咱们的生意。”
“只要拜恩一天不解除封锁,生意就不会受影响,爵士。”
“是啊,但还要持续多久呢?如果结社一直封闭,早晚有一天,物价会涨到比薪水更高。真教人伤脑筋。”骑士摇摇头,“两难啊,尤利尔。我看你还是别收安茹的礼物。瞧这衣料,呃?女人总是乱花钱,情人更是如此!只有‘布人’赚得最多,笑到最后。”
“矩梯就在这里,爵士,也许将来某天‘布人’也用得上。他们卖光库存后,就会求到渡鸦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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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看得透彻!”
安茹夫人推门而入,门板发出饱含怒气的巨响。“来茵和芙拉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冲布约罗吼道,“和你的野种老婆不同。”
“你把她惹火了,布约罗。”另一人以事不关己的语气说着,一步跨进屋,随手带上房门。尤利尔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两名少女挤在一起,一声不吭地观察情况。她们的目光放在来人身上:羊毛衫,黑夹克,马裤和不那么破烂的褐色靴子,水淋淋的斗篷。他的样貌无甚特别,下巴冒出的凌乱胡须又粗又硬,钢丝般支棱,人也似乎没精打采。他身上唯一引人注意的是右手,每根指头都散发金属光泽。
炼金物品。尤利尔认出来。此人的右手是一支金属手臂。他见过许多伤残截肢的冒险者,但能用炼金手臂作为代替,无疑只有颇具财力的人。渡鸦团的头目或许能付得起。
“恩斯潘。”布约罗咕哝一声,“你俩谈妥了没?”
“有什么谈不妥?咱们是渡鸦团,不是守夜人,吸纳新人没那么严格……而且姑娘们算是自己人。”戴着义手的男人审视着学徒,“介绍一下,这位兄弟是?”
“瑞恩找来的。他待挺久了,活儿干得也利索,连咱们可敬的夫人都对他青睐有加哟。”
安茹夫人皱眉,不动声色地走到两名少女身边,将她们挡在身后。“把你的破鞋穿上。”她斥道。布约罗打了个哈欠。
“我叫尤利尔,爵士。”学徒坦然告知。
“这是你的真名吗?”
“噢,当然。我只是寻常人,有名无姓。”
“汉迪·恩斯潘。我二者皆有,不过想来你也没听过。跟我来,尤利尔,我有话要对你说。”他用义手拨弄胡须,接着自顾自转身出去。布约罗和安茹的神情写明了他们的茫然,来茵和芙拉更不必说。学徒只得跟上他,心里考虑是否还能保住这份工作。
庄园仍笼罩在雨雾中,空气潮湿苦涩,石像鬼皮肤的色泽变得更深。一个包头巾的女人推车经过,车斗里堆满黑鱼和蚌壳,但鱼肚子里藏着匕首。
“安茹是贵族出身,无名者的天赋令她流落至此,却依然颇有眼光。”汉迪告诉他,“她认为你的天赋不该在此埋没,便向我举荐。”
学徒静静望着推车的女人远去,一眼也没朝庄园看过来。她是夜莺或为了防身,如今都不重要。拜恩即将被拖入战争泥潭,人人理应带刀出门……“举荐?”他明知故问,“我已经是你们的一员了啊。”
“渡鸦团是敛财的组织。”汉迪说出真相,“参谋却不是。我们都有使命在身,不能只考虑蝇头小利……这话你只能相信,尤利尔。瑞恩和安茹夫人,还有布约罗,他们都是知情人。如今你也是了。”
“那咱们真正的生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