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紧张不安的面孔。尤利尔与他四目相对,没人有隐藏自己的时间,他们注视着彼此,直到男人低下头去。
他没看见我,尤利尔意识到。楼梯太暗,也许凡人看不到神秘的光辉。这么说,此人真是误闯进来?
思考的刹那,男人已跑进了房间。等他再度出现时,手里已多了把锤子。
那只是间书房。尤利尔皱起眉。“这位先生。”他开口,“请问……”
男人充耳不闻,走出了门。
尤利尔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睁大眼睛,发觉对方直接穿透了门板。真是巧妙。这下我们无需奇怪锤子的来源了。
他冲下楼梯,去追提锤子的男人,结果大街上并无人影。这再次证实了他的看法:凡人不可能有这种速度。学徒又折回身闯进书房,这里没有任何与他印象相左的事物,但当他钻出尘埃覆盖的书房时,尤利尔发现走廊尽头的织机上出现了新的字迹。
『你听见了吗』
一句字符以丝线缝制出来,色彩鲜亮,触感柔滑。它绝非棕精灵的手笔。事实上,整架织机都焕发着崭新面貌,不像真实的事物。
尤利尔读出句子,感到脚底升起一股凉意。它不似法则巫师夏妮亚带来的直观的威胁,但却更为阴暗,如同深夜之中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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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急促地喘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想,或者说,在很久以前已经发生过了……
“你看见了吗?”
身后传来低语。
尤利尔猛地转身,手臂一挥,剑刃带着莹莹辉光在身后一掠而过。埃希低头瞧了一眼,被拦腰截断的身体正缓缓黏合起来。她夸张地一咧嘴。
“女士。”他认出她来,“你吓到我了。抱歉。”
“不。这不算什么,我死的时候比这更惨。在故事里,我的尸体被杀手砍成了碎片,治安官发现时,它们散落在大厅地板上。”
尤利尔喉咙发干,不想讨论她的死相。“你说看见?”
“科恩。”幽灵女士告诉他,“你看见了我丈夫,是不是?”
“我的确看见一个男人。他也是幽灵?你丈夫?”
“没别人。”
“别这么肯定。”我可没见过他,尤利尔心想,我又不是锁匠卢格。“什么情况?我是说……”
“他回来这里,然后找到了我。”她指了指头顶。
“你们是被辛塞纳召唤出来的?”尤利尔明白了。
“我不知道。科恩……不像我,他对那女孩很友善,他们似乎早先便熟悉了。”埃希犹豫片刻,“似乎有人在她之前来过这儿,用某种神秘力量召唤了科恩。后来银歌骑士——噢,圣骑士——到公馆搜查,他只好先离开家,到外面躲避。”
还有这种事?尤利尔一挑眉,心里觉得多半是玛格达莱娜。德拉说她的秘仪在唤醒埃希之前并没成功过,这倒不是谎话。“你丈夫是刚刚回来的吗,女士?”
“我没见到他,至少刚才没有,所以才会问你。科恩回来是你们离开后的事。”
三天前?“我看见有个男人从书房拿了一把锤子,接着出门去了。”尤利尔说话时瞥一眼织机,那行字不见了,留在上面的是“给达拉什的信”。他收回目光。“你对此有何想法?”
“什么想法?”幽灵皱眉,“科恩?不。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可没瞧见他回家来。他生前就总是夜不归宿。”她恼火地一扯嘴角。“当时我们有许多敌人要操心。”
锁匠卢格的故事中,卢格是主角,因此编写者的叙述中带着明显的倾向。但听了这位“配角”的话中细节,尤利尔开始相信作者的公正性了,以经验判断,寻常人家不大可能遍地树敌,而埃希没否认丈夫谋夺他人祖宅的劣迹。
“可以想象。”我也处在人人喊打的境地,咱们同病相怜。“之前我还听见你在尖叫,是出了什么事?”
“尖叫?”埃希怀疑地重复。
“是在叫科恩。你要他住手。”
幽灵盯着他。“你真是不对劲,小子。我敢说你出了什么岔子。”她一挥手,“是的,我会告诉你实情。我刚刚一直在花园里祈祷,而你上窜下跳地跑来跑去,吵闹不休,我不得不回来瞧瞧。”
尤利尔若有所思,点点头。
“至于科恩,这家伙没在我眼前露面,你却说他回来过?我是他老婆,他一回家我就会知道。你明白吗?我生前就有这本事,死了也不例外。”
“或许我产生了幻觉。”他表示。“你的丈夫是生意人?”尤利尔转而问道。
“不是修理工、木匠或者其他拿锤子的职业。”幽灵讥讽。
“当然,寻常人家也会备有相关工具。没什么好奇怪的。”
埃希不快地盯着他。
“那石匠呢?”尤利尔摊开手掌,展示仍在燃烧的奇异石块。“你丈夫的生意与石匠有关系吗?”
幽灵女士恼怒非常:“我受够了!莫非你听不懂我的话?你和那女人一个样,都是……”
她的声音消失了。
“我就知道。”尤利尔轻声说。他看着幽灵的身影逐渐淡化,直至变成透明的空气。占星术借助物相,同时也在借用存在于公馆的“事相”。埃希记得某些生前的事,但当谋杀发生时,她其实并不了解其中内幕。
于是石块的“过去”覆盖了幽灵埃希记得的“过去”。她没有在这段情景中出现过,因而他驱动魔力后,埃希便从占星术引发的神秘现象中消失了。这么看来,幽灵作为命运展现的载体实在太不稳定。
但话说回来,石块的“过去”既然能覆盖幽灵女士的记忆,或许说明它比这位公馆的最后一任女主人知道得更多……有人穿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