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祁笑不同。
他将用一生来证明,这种“不同”,不是平庸。
贯彻近海的星楼隐去了。
鬼面鱼海域里,姜望的事情迎来终局。
祁问静静看了一阵,移开视线。
不管姜望现在怎么样……
已经天亮了。
……
……
天光熹微。
临淄城从睡梦中醒来。
动乱诸域的天地斩衰,在这座霸国首都并未体现——
朝议大夫宋遥,这段时间一直守在太庙,亲自执掌整个齐国的天象,使日夜有序、天时如常,谓之“正天时”。
这样一位执掌国家大权的当世真人,这段时间什么事情都放下。要在太庙枯坐,一直等到四十九天的天地斩衰之期过去。
可见天子爱民之心。
李正书便在晨光中走。
在贩夫的叫卖声中、在早点摊的香气中,走过格外宽敞的长街。
喧声入耳,闷得发慌。
三百里巨城临淄城,常常让人迷惘。四通八达的道路,错综复杂的枝干,总是叫人迷途,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李正书也还偶尔会觉得陌生。
他在临淄有自己单独的宅子,也是他的治学之地,逢着年节之时,才回摧城侯府住上几天。
但母亲经常来信,他也就回得勤。
每次凤尧或者龙川回来,他也会找时间回来看看——总是要背书的。
前武安侯都要在东华阁背书,可见这套法子管用。
他是深得天子信重的“东华学士”,却也是个不官不职的朝野闲人。
不骑马,不乘轿。
一双布鞋,踩在晨露潮湿的街。
这个夏天真是湿热。
买了一碗母亲最爱的“小张记”的豆花,顺便也带了一屉小笼包。
摧城侯府日常都是灵蔬灵食,不吃这些街面上的东西。
但老人家馋这一口,他有时也顺着。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一切好像都在变化着。
“小张”都变成“老张”了。
“大爷,您回来了……”门子小声行礼。
李正书摆了摆手,径往里走。
很快来到母亲的院落——母亲也早早地就起来,正在用棉布擦拭挂在墙上的弓。
那是父亲生前所用的最后一张弓,弓身已经裂了,不能再用,便挂在房里作为纪念。
这活计她从不让旁人做。
“玉郎回来了?”老太太不回头地问。
他并非老太太亲生,但胜似亲生。因为生得好看,打小老太太就爱带着他出门晃悠,逢人就炫耀“我家玉郎”。
“玉郎君”的雅号,也算是由此源发。
“是大爷呢。”旁边的侍女小声回应。
老太太又道:“今儿是什么风,吹来了稀客啊?”
李正书张了张嘴:“母亲——”
“来了就住两天吧,正好龙川也快回来。”老太太道:“后天就是他的生辰。”
李正书一时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怎么。”老太太有些好气又好笑地回过头来:“那个小王八犊子,是在外边放野了,这日子也不打算回来?”
李正书没有说话。
老太太转回头去,继续擦拭那把断弓,嘴里絮叨:“儿的生日,娘的难日,看不看我这个老太太倒是无关紧要。他总该好好陪陪他的母亲——你怎么不说话?”
这把弓久无人用,但是透着油亮,不曾有一日沾灰。老太太把弓挂好了,又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没有放歪,才把棉布放在一边。
回身看着李正书:“玉郎,你自己说说,我该不该说你?龙川那孩子现在都什么样啦?打小就被你带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现在也学不了好。他若有姜望三分懂事,老身也不至于总为他担心!”
李正书眼中已经有泪了,低下头:“是儿的错。”
老太太摆摆手:“若是军中有事,倒也该理解。咱们家当兵吃粮,没有因私废公的。不回就不回,不看就不看了吧。他母亲能体谅!”
“母亲。”李正书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龙川没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但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慢慢地坐下来。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