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跟着我们踏上返程的路,我问他不回去跟阿贵打个招呼么?
胖子吸了口烟,抬头望天,告诉我,其实告别很难。
【2016.7.1 雨转晴】
今天煮了你最拿手的盐粥,胖子和小哥一人喝了两碗,鸡蛋蘸醋他们都抢着吃。
我们在这边过的很好,不必挂念我。
五十七岁生辰快乐。
再过几年,我就要比你大了。
【2016.7.26 晴 心情如旧雪烹茶】
回了趟家,爹妈身体健朗,到了这个年纪已没有别的奢望,不再劝我成家,反倒是打听起我在雨村的农产品投资做得怎么样。
我立即就头疼了,过年时为了不让爸妈多想,特意把胖子和闷油瓶介绍成了两亲兄弟,说胖子是我的农产品投资合伙人,闷油瓶是他助理。
我妈似乎对闷油瓶很关照,拉着我一直问他的近况。过年时当着面她不好意思问,现在私下跟我就聊开了,“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真是你那个胖合伙人的弟弟?他是不是在家遭虐待呀,他俩怎么一点也不像亲兄弟?”
我松了口气,老妈纯粹是觉得胖子身为大哥,把自己喂得那么肥,觉得是不是我们平日里都欺负小的。
我心里想笑,但面色如常,于是添油加醋把故事完善了一遍。说胖子和闷油瓶是异卵双胞胎,家里生变故,懂事的早,从小两人就出社会一路摸爬滚打了。后来听说我做生意有点天分,托人找到我,想跟我合作条生产线。
张口胡诌的能力我是从三叔那得来的真传,但说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我跟闷油瓶的事,忘了抠细节。
我妈此人虽然平日里有些迷糊,但总归是亲生的,对于我了解的极为透彻,立马就发现猫腻,狐疑的打量我一眼,起身到厨房切苹果去了。
这是我妈的习惯,我看着她背影,靠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听着新闻联播的背景音。
没一会儿她就端着盘子回来,递给我一块苹果,在我身边坐下。
我俩一人一块沉默着吃,很快一盘苹果就见底了。
“甜吧?”忽然,我妈问我。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她,微微点头。
思绪回到去年过年时,离开家前,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独自吃完了一整盆酸到掉牙的苹果。
这时,她给自己点了根烟,坐的离我远了点,忽然对我一笑,这笑容里有点调皮的味道——我知道我妈是有两面的,私下里烟酒都来,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愿意以长辈的身份对待我。
“人接回来了,就好好过你的生活,别再折腾了。”良久,我妈抽完一整根烟,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回家去吧。”
回家,这两个字实在包含了太多。我笑笑,对于我妈最终看穿了闷油瓶和胖子的身份并不感到意外,也许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在身后观察我的生活,也许是谈话间我故意留下了话柄。
小主,
但总之,我爸妈对我的事知道一些,却从来没有过问过。从小到大,我爸妈一直充当着传统意义上那种最伟大的父亲母亲,对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健康安乐。
我爸大概听到了我妈跟我的对话,但没有从屋里出来。我想,也许这次交谈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大约是过年期间见到了我们在雨村的生活,开始对一切放得下起来。
我也该放下了。回家——从此,我有两个家了。
走过去跟我妈拥抱了一下,她用手比了下我们之间的身高差,笑道:“再过几年,妈上了年纪,个头就会缩的更矮啦。”
“那到时候我就把你背到身上,这样你永远都高我一头。”
“比起前两年,你真是变化了不少啊。”
“好事么?”
“好事呀。”
我妈帮我提起行李,送我到门外,忽然板脸严肃起来,“小邪。”
我一愣,回头看她,心说这是反悔了么?
我妈又笑起来,倚在门上,做了个孩子气的笑脸,“记得带他们多回来看看,还有,不许再抽烟了。”
我嗯了一声,在心底轻轻说了一句,谢谢妈。
【2016.7.27 暴雨 难得一见雨村奇景】
去年搬来时雨季基本已经过去了。一路从杭州回来,刚好赶上雨村天漏一样的暴雨。
我背着包站在村口,连伞都没带,耳边是瀑布和雨水交响的咆哮声,雨水铺天盖地砸下来,接着水又向四面八方流去。所幸村里的排水系统很完善,根本不会有发水的隐患。
大雨倾盆,时不时带下来几尾小鱼,落在水洼里,扑腾几下,又随着水流被冲向不知哪里。
我身子完全湿透,在村口的黑板边站着。很快就看到雨幕中出现两个小黑点,闷油瓶戴着个斗笠,手里拿着一件雨披,胖子趿着拖鞋,推着一个澡盆。
“天真!上车!”胖子的大嗓门穿透雨声朝我而来。
闷油瓶走过来替我披上雨披,胖子把盆停在我脚边,推着我坐了进去。
我们像开小火车一样,在雨中横冲直撞,雨点溅在四周,属于这个季节的烟花无声绽放。
他推我在雨中狂奔,雨水冲刷我们的脸、头发,把一切洗尘干净。之后再换他坐,闷油瓶在后面推,我在前面拉。胖子伸手掀地上的水往我身上扑,我俩在雨中嬉打,最后不约而同回头看向闷油瓶。胖子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塞进盆里,我抓着盆的后沿,胖子手在嘴边比喇叭,模仿吹螺号的声音,我推着闷油瓶在雨中奔跑。
暴雨洗礼,三个人落汤鸡一样,回去排队洗澡,再拿出盆坐在屋檐下泡脚。雨水连成一片雨帘,水汽朦胧,我的心忽然尘埃落定般踏实。
到家了。
我人生的最后一站,就留在这里吧。
晚上睡前,胖子把我拉到他屋子夜话,表情贼眉鼠眼,问我:“你跟小哥到底搞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