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筠一身缁衣,披着夜色而来。
许是佛前侍奉的日子虽然清苦,却比宫中勾心斗角得过活少费了许多心力,苏绿筠望之只有二十八九。
她不施粉黛,穿着简朴,更显出整个人温厚缄默的柔和出来。
素到了极致,反而有种格外平和之美,叫在后宫看惯了花团锦簇的皇帝眼前一亮。
苏绿筠请安行礼后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皇后唏嘘道:“十年不见,你还是从前的样子。”
苏绿筠垂泪道:“奴婢当日受人蛊惑错了主意,皇后娘娘竟还肯垂怜奴婢。奴婢定在佛前焚香,为娘娘和二阿哥终生祈愿,日夜祝祷,以偿还奴婢当年做下的错事。”
她若是嘴硬不改,皇帝只会怒气不消,但苏绿筠一来就诚恳认错,皇帝却动容两分。
皇帝的口气缓和些了,亲自问道:“绿筠,你就在宝华殿,可看到了什么?”
苏绿筠对着皇帝长长一揖道:“奴婢侍奉佛前,本不该掺和世事。但皇上相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转身面向娴嫔和海兰。还未开口,海兰的神色已然骤变,如同胸口被一块儿巨石猛击。
海兰当年将事情做绝的时候何曾会想到,苏绿筠还有重见天日的这一日。
更何曾想到,有一日她心爱的姐姐的性命,竟然全系于在她看不上的苏绿筠的一念之间。
海兰呼吸一窒,只听苏绿筠语调平淡道:“今年五月十五,娴嫔和一侍卫坐在宝华殿门前畅谈。”
“非年非节的,宝华殿门口素来人烟寂寥。因而听到有人说话,可心就去瞧,回来告诉奴婢竟是娴嫔。”
“奴婢也去看了,的确是娴嫔与一侍卫谈笑风生,奴婢还以为那侍卫是乌拉那拉氏的族人。”
海兰要张口才发现嗓子哑了,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半年以前的事情了,你如何会记得这样清楚?”
苏绿筠目露怆然,凄惶地侧头道:“三阿哥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五,事情就发生在他生辰十日之前,又怎么会记不住?”
这样的慈母心肠,就连晋嫔都有一瞬的恻然。
皇帝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叹道:“你既已知错,皇后和慧贵妃也为你求情,那朕就恕你出宝华殿吧。”
宫中最讲究见面三分情,皇帝长久不见苏绿筠,如今骤然相见,又念起她从前温顺敦厚的好来。
苏绿筠没想到还有今日,一时间怔在了原处。
数年的煎熬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浸透了颈间的衣衫。
嬿婉笑着提醒道:“可是高兴得忘记谢恩了?”
又转而对皇帝道:“皇上,总要有个位份,宫里的姐妹才好称呼啊,臣妾也好给她定下住处。”
皇帝还在沉吟,就见苏绿筠终于反应过来,欢喜得泣不成声,拜伏在地哽咽道:“奴婢谢皇上,谢皇上。”
苏绿筠恨不能五体投地的卑微很好地满足了皇帝被如懿和凌云彻伤害了的心理,皇帝大手一挥道:“到底是阿哥生母,就封为贵人,封号依旧是‘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