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床前私语，萧凛屡屡向叶冰裳提及百年之后。

叶冰裳只说惟愿此生不分离。

作为一个有点基础修仙知识的前仙门弟子，萧凛自己闲暇时也构想过，他们夫妻这种情况，究竟要怎么才能不分离。

想来想去，

前木神修炼的乙木长生道，是个办法。

但这大道和萧凛只求海晏河清、苍生安泰，不求一己长生的理念不合，萧凛在叶冰裳修炼的时候，和她一起研究了几十年，最后也就成功练出了个入门水平。

叶冰裳那个先天属性，明显也当不了木神第二。

然后，

萧凛又想到了般若浮生的梦境里——没被妺女乱入篡改版本：

桑酒在荒渊深处堕仙入魔。血洗上清，杀了天欢，然后又在天下掀起腥风血雨，变强之后，将腾蛇一族全部炼化成了异宝倾世之玉……

倾世之玉降世之时，因其太伤天合，故天降神雷，欲灭桑酒。战神冥夜挺身而出，替桑酒受劫之余，自惭不是个好丈夫。想把自己神髓换给桑酒，让桑酒能够重新开始，自由选择以后的路……

可惜，迟了。

桑酒几千年前，神魔大战初歇的时候，因为曾入弱水打捞冥夜，就魂魄重创，之后数千年都不过是在压榨本源，苟延残喘。

现在报了仇后，一口心气卸了，身体差不多也油尽灯枯了……便是冥夜献出神髓，也再救不回自己妻子的命。

由此可知……

萧凛要想用外物续命，最多也就和桑酒一样，多活几千年的事情。

而哪怕不论他多活的这几千年，要消耗多少天材地宝，如今的三界，又还有没有那么多灵物了……

几千后，叶冰裳还是叶冰裳，他能留给她的，也就只有和冥夜一样的绝望。

萧凛不舍得。

真的不舍得。

于是他开始期望，自己死后，能否转世与叶冰裳再续前缘？就和旱魃妺女元神受损后，轮回万载，变成叶冰裳一样。

对此，魔神只是嗤笑。

——旱魃妺女是堕神长女，神性天生。哪怕元神受损，身躯也是神兵体魄，道行也是半神修为。

所以她轮回万载，神魂不易，真灵不灭，一朝觉醒，就是超凡入圣，俯瞰众生。

换了萧凛……

不用万年，甚至不用轮回一世。

他现在死了去幽冥川，魂魄都不一定能保持完整轮回！

萧凛对此深以为然。

觉得魔神说的很对……

而且，

萧凛后来又想了想，也想不出，自己要是真身死轮回去了。

叶冰裳要找他转世，人海茫茫的，她要怎么去找？

和现在姒婴踏遍三界找魔神一样？

还是和曾经桑酒，忍着弱水蚀骨之痛，去幽冥川找冥夜一样？

不管那种，都是但凡想想，便足以让萧凛心疼到碎的景象。

所以……

又数十年，萧凛有感冥冥之中，大限降至时，他把身后事都托付给了庞宜之……并让叶冰裳回去荒渊。

“再坚持一下，再等等我，陛下……萧凛……”叶冰裳伏在天人五衰，老态毕显的萧凛怀中啜泣，“……我给你一滴精血好么？”

“你炼化之后，便能够被转化成魃……”

“不必了。”

何苦再让她为自己重伤呢？萧凛轻抚着叶冰裳鸦羽般的长发，低声说道：“小师叔马上就要来了，我的遗骸会交给他。”

“冰裳，别哭了。”

“能与你有一世夫妻缘分，凛心愿已足……我死之后，你不必再为我挂怀，回荒渊去，好好修炼吧……”

“别去寻我转世，冰裳。若往后你能再遇良人，我为你高兴。便是你将我忘了也无妨……但别去寻我转世。”

”我祝你，道途顺遂……”

………………

“什么？”什么叫祝她道途顺遂？

哭的泪眼朦胧的叶冰裳心里不解，但她准备问时，萧凛已经说完了所以想要交代的话。然后再无遗憾的咽下今生最后一口气了。

此时正值金星破晓，晨光熹微……

天边却有晚霞西照，日暮黄昏……

四洲惊动。

一身道袍的庞宜之举着罗盘，踏着夕阳走进盛宫，来带萧凛离开。

叶冰裳依然静静伏在萧凛身上，不肯放手。

庞宜之见状，目露嘲讽，只说，“妺女大人红尘炼情多年，感悟众生悲欢聚散……”

“如今这是入情太深，脱离不了了？”

“什么炼情？”叶冰裳闻言蹙了蹙眉，不无困惑的睁开眼睛，看向庞宜之。

只是一眼，便眉梢微挑，缓缓的道：“你是……稷泽身边那个小徒弟？怜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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